青山之下有人家
老林蹲在刚浇筑好的水泥院坝上,指尖摩挲着新砖缝里还没干透的砂浆,远处传来推土机平整土地的轰隆声,像极了三个月前,他家那栋住了四十多年的土坯房被推倒时的动静。风裹着新翻泥土的腥气吹过来,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那里原本挂着一串钥匙,有家门的,有粮仓的,还有后山那片老杉树林的巡山钥匙,现在只剩下空荡荡的钥匙扣,在裤腰带上晃悠。
“爹,饭好了,村委会说下午要去领生态补偿基金的银行卡。”儿子小林的声音从新盖的二层小楼里传出来,铝合金窗户反射着正午的阳光,晃得老林眯起了眼。这房子是按《生态移民伦理保障规则》盖的,三室一厅,水电网全通,比老房子亮堂十倍,可老林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以前推开家门就能看见青山,现在推开窗,只有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移民安置房,像复制粘贴的积木。
饭桌摆着炒青菜和炖豆腐,小林媳妇还特意蒸了白面馒头。老林捏着馒头,却想起以前在山里,早上煮一锅玉米糊糊,就着自家腌的萝卜干,饭后扛着锄头去地里,傍晚回来还能在山涧里摸两条鱼。“今天去镇上找活了吗?”老林忽然问。小林夹菜的手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去了,建材厂要搬砖的,可我没干过力气活……超市招理货员,说要会用扫码枪,我又不会。”
这话像根刺扎在老林心里。他们家世代住在青坪沟,靠种地和护林为生,小林虽然念过高中,可在山里待久了,除了会修枝、嫁接果树,城里的活计啥也不熟。移民前,县生态移民工作组的人说过,会按《规则》给大家找就业岗位,可真到了安置点,才发现“就业”不是说说那么容易——附近的工厂要技术,镇上的商铺要经验,他们这些“山里人”,好像一下子被时代甩在了后头。
下午去村委会领银行卡,院子里挤满了和老林一样的移民。张婶攥着银行卡,眼圈红红的:“我家老周去山上采了一辈子药,现在安置点不让上山,他天天在家坐立不安,说这手闲得发慌。”李叔蹲在墙角抽烟:“补偿基金是好,可坐吃山空不是办法,娃子要上学,以后还要娶媳妇,总不能一直靠补贴。”
村支书老赵听见大家的议论,拿着扩音喇叭站上台阶:“乡亲们静一静!今天叫大家来,除了领银行卡,还有个好消息——县林业局按《生态移民伦理保障规则》,在咱们原住地周边建了生态管护站,要招护林员和巡山员,优先招咱们青坪沟的移民!”
人群一下子炸了锅。老林猛地站起来,心脏砰砰直跳——护林员,那不是他干了一辈子的活吗?老赵接着说:“管护站就在青坪沟口,离安置点不到十公里,每天有班车接送。不仅如此,县里还和农业合作社合作,在管护站旁边开了果树种植基地,教大家种矮化苹果,以后果子熟了,合作社统一收购,销路不用愁!”
老林拉着小林挤到前排,老赵递给他一份招聘简章,上面写着“优先录用原青坪沟护林员、具有果树种植经验者”,能选上!”老赵拍了拍老林的肩膀,“《规则》里说了,要让大家‘住得稳、有活干、能致富’,咱们不能光守着新房子,还得让日子越过越有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