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咸阳城已褪去料峭寒意,街巷两侧的榆叶梅开得正盛,粉白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路上,被往来车马碾出细碎的香。大秦医署外的长街却比往日更显肃穆,往日里排队问诊的百姓自觉退到两侧,目光齐刷刷落在那辆停在医署正门前的青铜马车——车辕上雕刻的饕餮纹象征着当朝丞相的身份,连拉车的四匹骏马都罩着镶银的鞍鞯,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医署内堂的窗棂半开,素问正对着案上摊开的《节气养生册》修订稿蹙眉。笔尖悬在竹简上方,墨汁险些滴落在“立夏宜食绿豆解暑”的批注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让她抬眸,见医署署长躬身站在门口,神色带着几分为难:“素问副署长,丞相府的人已在正厅等候,说有要事相商,还请您移步。”
素问放下笔,指尖轻轻拂过竹简上细密的字迹。自医署推行分级诊疗以来,她鲜少与朝堂权贵打交道,倒是前几日听闻丞相在朝会中咳得厉害,连奏疏都需属官代读。她起身理了理素色襦裙,将案上的脉枕收入药箱:“既为要事,便去看看吧。”
正厅内的气氛比想象中平和。当朝丞相李斯并未穿朝服,只着一身素色锦袍,须发间已染了霜白,正坐在案前喝茶。见素问进来,他竟起身相迎,这举动让医署署长都惊得攥紧了袖角——要知道丞相位列三公,便是皇子见了也需行君臣之礼,如今却对一位年轻女子如此郑重。
“素问副署长不必多礼。”李斯的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却依旧沉稳,“今日前来,并非为朝堂之事,而是为老夫这副不中用的身子,想求一副调理的方子。”
素问在他对面坐下,将脉枕递过去:“丞相客气了,诊病问疾本就是医署职责,不分贵贱。还请丞相伸臂,容我先诊脉。”
李斯依言将左臂搭在脉枕上,目光落在素问腕间的银镯上——那镯子是前几日乡医送的,据说是用山中陨铁所铸,能安神定气。他能感觉到素问的指尖微凉,搭在自己腕上时格外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专注。片刻后,素问收回手,又仔细查看了他的舌苔,才开口:“丞相脉象沉细,舌苔偏黄,且方才诊脉时,您呼吸间带了轻喘,想来是夜间常失眠,白日处理政务时又容易心悸?”
李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颔首:“副署长说得极是。自入春以来,老夫便总觉精神不济,夜里躺到三更还睡不着,白日批阅奏疏时,看着那些文字都觉得眼花,昨日朝会更是咳得停不下来。太医署给开了安神汤,喝了却不见效,反而觉得腹胀。”
“太医署的安神汤多用地黄、当归这类滋补药材,丞相常年操劳,脾胃本就虚弱,滋补药材难以消化,自然会腹胀。”素问说着,起身走到窗边,指着院中的那棵老槐树,“如今已近立夏,天地间阳气渐盛,丞相却总待在密室处理政务,不见日光,又常熬夜,阳气难以生发,阴气却在体内积聚,这才导致失眠心悸。”
李斯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老槐树,枝叶间洒下的阳光落在他的锦袍上,竟让他觉得有几分暖意。他叹了口气:“老夫也想多出门走动,可近日东郡上报的水灾需统筹赈灾粮款,北境的匈奴又在边境异动,朝中诸事繁杂,实在抽不开身。”
“政事虽重,但若身体垮了,反而会误了大事。”素问转身回到案前,拿起笔开始写方子,“我给丞相开一副‘疏肝安神方’,不用贵重药材,只用柴胡、茯苓、远志这些常见的药,既能疏肝解郁,又不会给脾胃添负担。另外,我再给您提三个养生建议,比药方更重要。”
李斯连忙坐直身子,示意她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