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液顺着褐色软管一滴滴流下,医生扒开郁江离的眼皮看了看,情况还算稳定,向吴俊池嘱咐了一些事项,带着护士退出去了。
吴俊池帮她盖好被子,只将半截手臂露在外面。
医生说,病人无法掌控力度,导致伤口很深。缝针时流了很多血,以至于层层纱布下,仍有一抹红晕。
宁愿自残,也不想和他亲近。
吴俊池抬手,用指背轻轻蹭了蹭她的脸,苍白,柔软,寒玉一般,凉沁沁的。
肌肤接触的一瞬,睫毛轻轻颤动,黑黑的,弯弯一排,像天边的月亮。
曾经,他只想把郁江离占为己有,不单是因为相似的脸,更是想借此报复顾霜辰。
他对郁江离没有一点柔情。
他可以不顾她的感受,强吻,逼迫,骚扰。
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心软了?
也许,是第一次打算放弃她的时候,也许,是放弃之后,又抓心挠肝想见她的时候,也许更早,也许更晚,他自己也记不得了。
至于秋玉芷,也许早就在过去的岁月里,沉寂成一道伤疤,就如同腕上这一道,旧了,老了,再也不会疼了。
只是看到的时候会有种错觉,以为它还是鲜活的。
他给顾霜辰打了电话,估摸着快到了。
他到了,他就该走了。
有时想想,命运真是会开玩笑,曾经的好友,四年前同时爱上一个人,四年后,又同时爱上另一个人。
如果没有顾霜辰,没有秋玉芷,没有其他任何可以阻碍他们的人,他们应该早就像现在这样了吧。
她静静睡着,他用手指勾勒她的眉毛,嘴唇,她被他吵醒,嗔怪着钻进他怀里。
门外有人拍门,声音不大,但听得出很急躁。
吴俊池走到门口,刚按下门锁,门就被人推开。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一记窝心脚就送了过来。
他踉跄着靠在墙边,顾霜辰脚步一顿,又朝病床走去。
他揉着胸口,窝心脚的主人就站在他面前,利落的短发,清澈却透着恨意的眼神,眉宇间有着淡淡的英气。这是她们姐妹两个,唯一相似的地方。
吴俊池走了。
走出急诊大楼,一眼便瞥见躲在汽车里的秋玉芷。有些事,该问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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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完液,郁江离还未清醒。顾霜辰抱着她下楼。
远远便看到车窗开着,后座空空如也。
多年的默契,此刻显得厚重,却也可笑。
江荀率先坐进后座,顾霜辰把她放了上去,松手时可能弄疼了她。
她皱了皱眉,口中呢喃了一个名字:吴俊池。
顾霜辰只当没听见,随后上了车。
烟霞居,一楼大厅,医生护士站得满满当当。
萧瑾生也在其中。
一番安顿下来,无需顾霜辰亦或江荀去解释什么,所有人都了解了原委。
吴俊池用药物逼迫她,她宁愿自残也不肯相从。
傍晚,大家各自散去。郁江离依旧没醒,江荀守在房间。
萧瑾生把顾霜辰叫了出去。
“白榆,你要理智。她这个样子回来,就说明很多问题了。但凡他们有一点,就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况。”
“我懂。”
回到房间,江荀听见声音,就转身看了过来。
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转身时费了好大力气也就转过多半身位。
侧脸愈发瘦了,睫毛湿漉漉的,走近一看,眼底还带着红。
“你今晚好好休息。我陪她。”顾霜辰坐在床边,像个大哥哥一样看着江荀。
江荀犹豫,觉得姐姐还是自己照顾比较好。让顾霜辰照顾,不是不放心,而是觉得太麻烦他了,“我不累。还是你去休息吧!你这些天,都没怎么合眼。”
自从郁江离失踪,江荀看到的顾霜辰就完全变了样。
什么清逸、峻拔,都不沾边,反倒是憔悴,焦虑,困到随时随地都能入睡,但又很快惊醒,一点都不像世家子弟,而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为了家庭、妻子、事业而苦苦奔波却又看不到希望的普通人。他面临的难处,可能比普通人更甚。
幸好,姐姐回来了。他也需要好好休息。
顾霜辰笑了,嘴角有些苦,“江荀,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是她男人,她过得不好,我至少有一半责任。”
江荀不好再说什么。医生开了两盒药,说是如果半夜醒来,就吃点东西再吃药。江荀把药整理好,又向顾霜辰交代清楚,回了自己房间。
凌晨一点,郁江离缓缓醒来。
昏黄的灯光自床尾传来,将屋顶映出暗淡的暖色。
这一睡,好像过了一个轮回。
白色的纱帘,黄木的书桌,都在梦里见过。
梦醒了,这些本该消失的东西却还在。
郁江离又闭上了眼睛,以为梦还没醒。
片刻之后,又睁开了眼。意识渐渐清晰,她没有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