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却敌
殷错微感愕然,不觉心下一凛。
霍筠一双锐如鹰隼的眼睛看向殷错,说道:“容官,你信的,究竟是鞑子,还是你自己?”
殷错微微蹙眉,问道:“蹇哥觉得我是协私罔上之人么?”
霍筠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赌徒,将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全押在鞑子手里。但治军权在你,如何行军,不容我置喙。”
他此言直说得殷错无言以对,心下却不由得颇为难过,毕竟霍筠虽是他部下,但于殷错而言,霍筠却更是情若骨肉的总角之交,自他入得行伍之后,霍筠更有若他的亲兄长一般,故而霍筠如今这样驳斥他的决断,不由得让殷错也颇感气沮,他沉默良久后方道:“蹇哥,我向来当你是我哥哥、引你为知己,可你难道便是一直这样想我,觉得我是个是非不分、阿党相为之人?”
霍筠摇了摇头,只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道:“容官,你不要让世子失望。”
殷错顿显愠怒,拂袖而去,此番自是不免不欢而散。
他眼下心中虽已拿定主意,但到底是头一次与霍筠等人这样唇枪舌战地僵持不下,不免心中也生出怅然之感,心道:“在蹇哥、在广成王府旧部的眼中,我是不是这辈子也及不上大哥?他们的世子纵使死了,却仍然要压我一头?倘若今日是大哥提出这番决议,他们还会觉得是因为我徇私、我对阿术真和达兰偏信么?”
不过纵然眼下这几人虽异论颇多,但到底殷错才是一手总掌军国大权的兵马使,行伍之间军令如山,霍筠等人固然心中不懑,亦也是依命遵从,并不悖逆主帅之令。到了次日,殷错整点营中军士,将诸番用兵悉数再细细说与诸将,诸将虽然将信将疑,但最终仍是被殷错说服,依言行事。
北地冷风飒卷,天气日愈严寒,大雪飘落,当日殷错策马回营,大氅上雪花一片,天益寒,他心益坚,在此天寒地冻之际报了必死决心驱逐胡虏,收复故土。
择日起兵,殷错升帐发令,挑选军士之中强健、善射者三万人,为主力军,前至池阳城进发,令殷钏、霍筠管领一万兵马,为右军,往白翊山的东山麓埋伏。再令袁伯当、薛牧野再领一万人马,为左军,往石安夹击。一众粮草辎重则悉皆都堆积于山南平麓,另教霍筠领五千军士看守。
大军行军已至,分拨甫定。
此时天上乌云密布,几乎见不着星光。军中领军大将悉数临阵督战,殷错居中而立,手中紧握义符剑,脸色凝重,但听三声轰然炮响,大军直迎番营前。
突然之间,远处番营亦传阵阵号令之声,但听马匹嘶鸣,白狄骑兵漫山遍野,难见尽头,一如白狄人围猎之时,成排厚重如小山般的重甲兵直冲过来,正是弥里石烈号令白狄军中诸千夫长、百夫长,出营迎敌。
白狄铁骑自四面八方杀来,径直往至中军所在,意图阻断头尾。殷错又即传令,号旗一挥,只见薛牧野领着五千名轻装军士手持火箭火炬,朝着白狄的重甲兵冲来,跟着又见战车二千辆满负芦苇干柴,驾车的士卒一将硫黄焰硝等引火之物点燃之后,便即弃车跳开,跟着后边飞箭如雨,霎时间火舌舐动,无数战车化作了烈焰,好似千万条火龙蜿蜒而至,只烧得战场上亮如白昼。
一众火箭火炮火炬俱焚烧起来,往白狄兵阵里飞来,炎火腾腾,前锋的重甲兵全副武装,盔甲笨重,哪里躲避得及,顿时烧得焦头烂额,铁片融入熊熊火焰之中,化为铁水,将无数白狄兵烫得皮脱溃烂,一片片惨叫声震天响,处处都是焦肉味道。
殷错另引数名副将,领了铁骑五千在后接应,催趱正兵,中军正兵挺起银枪,枪尖雪亮,一片森然,与白狄兵顷刻间厮杀在一处,两方人马各持兵器混战,各有死伤。
此时北风陡然大作,战场上火势更是大张,火舌吹似燎原,向北面席卷而去,烧得哔哔剥剥,楚军欢呼之声顿响,跟着又被无数的爆裂声、炮轰声掩盖住了。殷错趁势进击,命人急往城内发送炮石,但听砰砰之声响彻夜空,震如雷鸣。
弥里石烈立在池阳城头观战,但见下方火势甚猛,重甲兵死伤甚多,忙即号令白狄兵变阵,只见一众骑兵训练有素,顿时从锥形阵另分处三拨,一队骑兵先迎上楚军,飞箭如蝗,箭法颇为神通,顷刻间便射死了一片汉军;另一队士卒身手敏捷剽悍,径直举刀相敌,也将汉人砍死不少。
战鼓急擂,又见池阳城中数万兵甲抄出后边,齐攻楚军。数万铁骑有如乌云蔽野,潮水般涌来,杀入楚军阵中,双方各自血拼,直杀到天光。楚军兵寡,被白狄兵数重围杀,兵力大减,顿时阵势削弱,渐有寡不敌众的败象,城楼守军更是炮弩火矢一并轰来,杀得楚军尸骸满场,只有余下残兵各自为阵,奋勇杀敌。
弥里石烈在城头遥见楚军愈渐阵型溃散,尸积遍野,心下大定,冷笑道:“南蛮子负隅顽抗罢了,过不了多久,便要悉数给我们伊特赛的勇士斩在刀下。”
他心怀大慰,正待教军士扛擡酒馔摆设城楼,庆功豪饮一番,却忽听得鼍鼓大喧,蓦然间只见一彪精锐锵锵驰来,从侧翼杀奔到,犹如一条黑龙腾飞而至,蜿蜓趋近,威不可当,骤然间如一柄利刃般直插入白狄骑兵的军阵垓心,直杀得白狄骑兵星落云散,却正是达兰麾下的数万兵众前来搦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