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错退无可退，阿术真更是箭法神通，力道机准，转瞬之间数支箭矢接连刺入殷错身上，创口鲜血喷涌而出，这箭上抹了西域的奇毒，饶是殷错内功深厚，却也极难化解，此番中箭毒发，再也支撑不住，终于是跪倒在地，无力爬起。

白狄骑兵在号令之下又执起长刀连刺，直到殷错身前最后一名步卒也已倒下。阿术真翻身下马，踩着尸堆挤进了乱军之中，俯身望向殷错，冷笑道：“想要捉你可当真不易。”

殷错浑身鲜血狂涌，伤处痛极，几欲昏厥，灵台只残存一丝清明，看向阿术真，却只是哑然说不出话来。阿术真伸出双手，蓦地揪住殷错衣襟，将他整个人提了出来，跟着反手一掌，斩在他后颈，将他打晕，命部下拿来铁链，将殷错牢牢捆住。

其他兵众余下残兵歼灭尽后，方自过来禀报人头、辎重。

科古琴听部下禀明后，却是不由得脸色微微一沉，急忙过来向阿术真道：“鄂里罕，未寻到那个会武的年轻后生的尸身，想来多半给他逃出去了。”

阿术真对擒不擒得到狄获倒也不甚在意，便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下令整军，撤回了荣河郡。

这荣河郡在白狄治下已久，守城的断事官是阿术真一手提拔的，城内兵集如云，城防甚严，故而阿术真将殷错擒回此地，也并不怕他只身脱逃。

几名亲兵押着殷错到得阿术真所在的延碧庄正厅中，殷错擡头看去，但见阿术真居中坐在檀木椅上，穿着一身黑色貂裘，左手捧着银熏手炉，右手支着头，似瞑非瞑地看向殷错，两头白狼便伏在他榻下，正在分食人肉。

这延碧庄原本是荣河郡郡守的宅邸，那郡守在任上时饱私囊、鲸吞虎噬，发了老大一笔横财，故而私宅也是修缮得富丽堂皇，而后边关失守，荣河郡为白狄所占，这宅邸便落到了阿术真手中。

阿术真屏退左右，手中甩了一把金镖，几下便割断了殷错的绳索，淡淡一笑，说道：“王爷请上座。”

他所言倒是客气，所为却全然并非是待客之道。殷错对眼下这个阿术真也是早就形同陌路，全然猜不透阿术真所为，左右他都已是阶下囚，便也不甚费心，闻言沉默不答，径直拖着手足上的铁链叮当作响，坦然入座，一副逆来顺受、任凭阿术真杀剐的模样。

阿术真侧头看着他，秀眉微微扬起，说道：“殷错，你认得我罢。你是汉人王孙，究竟怎么会跟我有交情？”

殷错擡头看向阿术真，轻声道：“那你呢？你又怎么会忘记这些？”

阿术真拨弄手中那紫铜炉盖，说道：“大师兄说我走火入魔的大劫将至，他帮我强行以内力疏导经脉，勉强延缓时限，但我已五阴炽盛，体内浊气散入足厥阴肝经，故致离魂之症。”

他脸色微冷，看向殷错，心道：“阔连不想我记起那些旧事，便以为当真能瞒得住我么？这个汉人认得我，我却不认得他，这其中的古怪，想必他定然知道。”

殷错心中本已猜中了几分，但听闻阿术真当真对他坦然承认，不由得还是微感诧异，皱眉望着他，说道：“我又不是大夫，你指望我替你治病么？”

阿术真道：“五阴炽盛要医生来抵什么用？你出身玄门，想必是知道些功法。倘若你也不济用，那我也只不过多杀一个人而已。”

殷错凝目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究竟是恨是爱，是愤怒是怅然，他踌躇良久，不由得叹了口气，叹息声中俱是酸楚之意。

阿术真蹙了蹙眉，正待出言叱骂他“一个阶下囚还敢跟我拿乔”，却见殷错忽然起身走近，伏在他膝头，戴着铁链的手抚上了阿术真的脸颊，说道：“罢了，是我欠你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