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雨声渐小，天上乌白的云彩慢慢散去，这一方天地却寂静无声。
月蓝咬住下唇，留下一排深深的齿痕。
她沉默着，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挣扎痛苦。
“是我不让她说的。”瘦小的婢女突兀开口，月蓝闻言握紧手指，呢喃着：
“别，姐姐……是我的错……”
她眼泪滚滚而落，再也支撑不住，跪坐在地。
瘦小婢女痛苦地看着月蓝哭泣，但语气却是坚定的：“都是我的错。”
“我是最先到小姐身边伺候的，小姐为我取名月盈。月蓝是我的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年幼家贫，父母看重儿子，只将她们视作累赘。
月盈被父母卖给苏府做婢女后，就再也没回去过。
谁也没想到，再次见到亲人时，早已物是人非。
“他们想要儿子，可是却生了一连串女儿。”月盈语气复杂：“我见到月蓝时，父母都得急病走了，其他孩子卖的卖，死的死，只剩月蓝一个。”
“小姐心善，买了月蓝做婢女，算是给她一条活路。”
“苏明月知道你们两个的关系吗？”叶锦熙淡淡问道。
“不知道。”瘫坐在地的月蓝回道：“小姐不知道，我和姐姐一直没有相认过……但我们都知道彼此间的关系。”
她苦笑了下：“我到了苏府，有一次又看见了魂魄，姐姐发现了端倪，我就把此事告诉了她。多亏她为我隐瞒，这么些年，才没有人发现我能看见亡魂……小姐也不知道。”
“小姐失踪后，我看到了她的魂魄。可是她很好，她告诉我她虽然没有自由，但只要不逃跑，日子还是能过得去的……”
“所以你们就隐瞒了苏明月魂魄这条线索。”叶锦熙打断月蓝的喃喃自语：“你们想着，既然苏明月还活着，何必非要暴露月蓝的能力呢。”
月盈和月蓝含泪，一言不发。
叶锦熙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道：“我送你们回城。”
“多谢小仙长好意，不过不用麻烦您了。”月盈嗓音嘶哑地开口：“我们两个如今就住在这附近的村子里，不过几步路就到了。”
叶锦熙一怔，眉心微蹙：“苏府将你们赶出来了？”
“不是。”月盈道：“老爷和夫人在平波城等了数月，默认小姐已经死了，就启程回川柏去了。我们两个没有跟着回去，而是留在了平波城。”
“苏明岳呢？”叶锦熙问。
“大少爷……”月盈顿了一下：“大少爷死了，死在了衙门里。听城里百姓说，大少爷是个好官，只是可惜好人没有好报，还没娶妻就去了。”
叶锦熙沉默须臾，应了她们的话：“你们身上的灵罩还能保持一刻钟，在一刻钟内回去，就不会弄湿衣服。”
两人纷纷道谢，然后相互搀扶着离去。
叶锦熙看着她们两个的身影渐远，才同盛桓溪道：“我们也走吧，进城。”
盛桓溪低声道：“不是师兄的错。”
叶锦熙诧异地瞧他一眼：“想什么呢？我当然知道不是我的错。”
盛桓溪于是露出一抹笑意，沉冷的神色都温柔下来。
叶锦熙无奈：“放心吧，我不会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的。”
盛桓溪含笑点头。
两人便朝平波城城门走去。
远远见到两个容色出众雨不沾身的人，守门的兵卒便知晓这是修者，也不过多为难，查看过两人的巡检司令牌便利索地让路。
“我去皇宫瞧瞧。”进了平波城，叶锦熙朝盛桓溪道。
“好。”盛桓溪颔首：“我在悦来客栈等师兄。”
叶锦熙睨他一眼，调侃道：“记得订个天字院。”
盛桓溪忍俊不禁，连声应下。
叶锦熙就相当放心地走了。
盛桓溪站在原地看着少年清逸的背影，笑容渐褪，眸色中裹着沉沉的贪欲痴迷。
·
叶锦熙这些年一直同绍泰帝有所联系，不亲近也不紧密，像是平淡如水的笔友，有些想分享的就写，没有便不写。
哪怕没有这层关系叶锦熙进皇宫也是轻而易举，但有了这层关系，他就更理直气壮起来。
在太和殿中现出身形前，叶锦熙十分有礼貌地先敲了敲一旁高大的梁柱。
“笃笃笃……”
突兀响起来的声音让殿中宫人警惕起来，一身女官翟衣的玉英更是指尖有灵光闪动，蓄势待发。
“不必紧张。”绍泰帝淡淡开口：“你们都下去吧，关上殿门。”
宫人们沉声应是，大殿厚重的殿门缓缓关闭，殿内光线暗了下来。
“少谷主？”绍泰帝轻声唤道。
“是我。”叶锦熙从梁柱后走出，擡头望着十多年未见的绍泰帝。
依旧温婉动人的眉目，但眼角却多了些许细纹。
比之十三年前，绍泰帝更加沉稳威严，一举一动皆不怒自威，只单单坐在那里，便是不可违逆的帝王威仪。
“少谷主，好久不见。”她微微一笑，十分平和地问：“不知少谷主想要知道什么？”
叶锦熙也不意外绍泰帝的一针见血，坦然道：“我方才在城外遇到了苏明月的两个婢女。”
当年菩提树下枯骨之事看似解决，但其后的种种谜团叶锦熙不相信绍泰帝看不出来，也不相信她没有暗中追查过。
“我是一直没有放弃探究。”绍泰帝听出叶锦熙的言外之意，坦诚回道：“但是幕后之人隐藏的太好，修者又手段繁多，我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如果少谷主想继续查下去，不妨去菩提树看看，既然当初他们把白骨堆积在菩提树下，想来那里一定有什么特殊之处。”
叶锦熙沉吟着点了点头。
离开前，他又问：“苏明岳是怎么回事？”
绍泰帝笑了笑，有些复杂：“他当初投靠于我，我即位后，他便担任了知府。”
“他刚正不阿，为民申冤，十分受治下百姓爱戴。可惜步伐太大，损害了权贵利益，被地方豪强暗杀于府衙中。”
叶锦熙问：“我当时给过他一件可抵元婴期修者全力一击的法器，他为何不带在身上？”
绍泰帝答：“苏父苏母不顾苏明岳劝阻，执意要回川柏，那件法器就拿给他们防身了。”
叶锦熙没有再说什么，往前走了几步，身影如烟雾般缓缓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