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堂的诊室里,艾草与酒精的味道交织成一种特殊的气息。杨澜生刚给一位新冠康复患者号完脉,指尖还残留着对方脉象的浮数感,手机就在白大褂口袋里急促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李君兰”三个字,让他心里微微一紧——这个时间点,她的电话多半与工作有关。
“澜生,立刻准备一下,跟我去省城开紧急会议。”李君兰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干练,背景里能听到汽车引擎的轰鸣,“新型冠状病毒出现新变异株,叫德尔塔,传染性和致病性都很强,国内已经出现病例了。”
杨澜生握着手机的手指下意识收紧:“有多严重?”
“阿三国已经出现感染三天内死亡的病例,山姆大叔那边,连总统都确诊了。”李君兰的声音顿了顿,“省里紧急组织疫情防控研讨会,点名让你参加。我半小时后到医院门口接你,带上你的《新冠病毒感染后遗症中医诊疗心得》,路上再细说。”
电话挂断的瞬间,杨澜生立刻转身对管芳交代:“把我桌上的会诊记录整理好,下午的门诊让陈主任代一下,我去省城开个会。”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快步走向诊室门口,白大褂的下摆扫过药柜,带起一阵淡淡的药香。
三月的风还带着料峭的寒意,杨澜生站在医院门诊楼前的台阶上,看着一辆黑色轿车如箭般驶来,稳稳停在面前。车窗降下,露出李君兰沉静的侧脸,她今天穿了件藏蓝色西装,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平日里总带着暖意的眼神,此刻覆着一层凝重的冰霜。
“上车。”她言简意赅,等杨澜生坐进副驾,立刻踩下油门。轿车汇入早高峰的车流,引擎发出沉稳的低吼。
“德尔塔的特性已经初步摸清了。”李君兰目视前方,双手稳稳握着方向盘,“潜伏期短,基本在1-3天,传播力是原始株的两倍,感染者呼吸道病毒载量极高,连接种过疫苗的人都可能被感染。”她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份打印资料,递给杨澜生,“这是凌晨刚传来的临床数据,你看看。”
杨澜生快速翻阅着资料,上面的ct影像显示,德尔塔感染者的肺部病变进展极快,有些患者入院时还只是轻症,不到24小时就发展成重症。“致病性确实增强了。”他指尖划过“细胞因子风暴”几个字,眉头微蹙,“但病毒的根本目的是生存,不是杀死宿主。”
李君兰侧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这倒是像你会说的话。每次遇到棘手的病例,你总说‘病邪也想活下去’。”
“事实如此。”杨澜生合上资料,看向窗外飞逝的街景,“就像洪水,它只是顺着地势流动,不是故意要冲毁房屋。关键是我们怎么筑堤引流。”
轿车驶离市区,上了高速。李君兰打开车载音响,舒缓的钢琴曲流淌出来,稍稍冲淡了车厢里的紧张气氛。“省里的专家们昨晚开了个预备会,气氛不太好。”她轻声说,“有位呼吸科的老教授,说着说着就红了眼,说这病毒太狡猾,咱们的防控体系可能扛不住。”
杨澜生沉默片刻,想起去年疫情最严重时,国医堂的诊室改成临时隔离点,他和李君兰穿着防护服,连续四十天没回过家。那时每天都有坏消息传来,可每次看到她在凌晨的监控室里,一边啃面包一边核对流调数据,他就觉得再难也能扛过去。
“别担心。”他看向李君兰,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人类跟病毒打交道的历史,比咱们想象的长得多。从天花到非典,哪一次不是看起来山穷水尽,最后总能找到出路。”
李君兰没说话,只是悄悄放缓了车速。阳光透过挡风玻璃照进来,在她挽起的发梢上镀上一层金边,竟让那紧绷的侧脸柔和了几分。
省城的高楼越来越近,轿车最终驶入一栋挂着“xx省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牌子的大楼。穿过层层安检,两人走进电梯,数字不断攀升,最终停在六楼。会议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讨论声,像一锅即将沸腾的水。
推开门的瞬间,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长条会议桌旁坐满了人,省市主要领导坐在主位,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疲惫;两侧的专家席上,几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低声交谈,眉头紧锁;角落里的投影仪开着,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德尔塔变异株的电镜照片,像一团团狰狞的荆棘。
“李院长,杨医生,你们来了。”工作人员连忙引导他们入座,位置就在省委书记古湘南的斜对面。
杨澜生坐下时,邻座的呼吸科专家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小杨,做好心理准备,等会儿说的情况可能有点糟。”
会议很快进入正题。省卫健委主任拿着话筒,声音沙哑地通报疫情:“截至今天上午八点,我省已确诊德尔塔感染病例12例,均为输入关联病例,其中3例已发展为重症。流调显示,这12人的密切接触者超过200人,次密接者更是达到1500人……”
数据像一块块巨石,压得会议室里的空气都沉甸甸的。一位来自cdc的专家发言时,声音带着颤抖:“德尔塔的传播链比之前的毒株隐蔽得多,我们追踪到一个病例,只是在超市排队时跟感染者前后脚站了十秒,就被感染了。照这个速度,恐怕……恐怕会出现社区传播。”
“那是不是要封城?”有人低声问,立刻引起一片附和。
“封城的代价太大了!经济怎么办?”
“不封城,万一失控了怎么办?阿三国的例子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