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荒道坑洼的颠簸,盖聂一手稳稳握着缰绳,一手按着置于腿间的剑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尘烟弥漫的前路。
残阳染血,拖长了孤车瘦马的影子,也拖长了盖聂心头沉甸甸的挂碍。
前方古道蜿蜒,路中央突兀横亘的三棵枯树残骸,虬枝狰狞扭曲,直刺向暮色如铁的苍穹,在这荒凉之地显得极不寻常。
马车在盖聂缰绳一收下骤然减速,辕马不安地喷着鼻息,刨动蹄子。
“吁!”
盖聂的目光越过枯树虬曲的枯枝,落在树下无声出现的三人身上。
居中老者,雪白的须眉在昏黄的光线下几乎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衬着一张沟壑纵横、古井无波的肃穆面孔。
他单掌立于胸前,另一只手拄着一根黑沉如铁的九环锡杖,杖首环扣纹丝不动,唯有顶端那颗暗金色的浑圆宝珠在余晖中渗出一点凝固般的光泽。
枯老如古树根须的指节紧扣杖身,力量感被深深敛藏其中。
其左,侍立着一位枯骨般的中年僧人,眼窝深陷,内里不见瞳仁,唯有无垠的幽黑在阴影中窥探。
一身本该明黄的袈裟陈旧不堪,肩头甚至绽开几处大洞,边缘挂下破烂的布丝,每一缕都在风中轻颤着,透出浓重、挥之不去的臭味。
右边,则是位青年僧人,面容洁净如瓷,神情淡漠得不似活人。
他垂手而立,指尖缓缓捻动胸前悬挂的一串深赤佛珠。
每一粒珠子都殷红如血,在他苍白剔透的手指间滚动,折射出粘稠而诡异的光。
血色佛珠滑过指腹时无声无息,动作里充满一种精准的、非人的韵律。
枯树下,空气似胶水凝固。
古道风声忽止,连车轮摩擦砂石的咯吱声也诡异地隐去,只余黄昏死寂。
唯有那青年僧指间血红的佛珠,缓慢滚动无声,摩擦着绷紧的神经。
“苦海无边,车中孽障,回头为岸。”
居中白眉老僧的声音如同铁器刮过砂石,干涩而生硬,每一个字都沉重得像是给这方凝固的空间再增一分压力。
盖聂端坐车前,身姿挺拔若崖壁孤松,面对沉沉压来的声浪,面庞依旧沉静若冬日寒潭。
他按剑的手未动分毫,唯有指节因蓄力而微微凸起,冷硬的指关节映着血色的夕阳泛出青白。
他并未反驳,因为剑所守护的道途,无需言语。
白眉老僧的话音尚未完全沉落于死寂的尘埃,左侧那枯骨般的破袈僧人骤然动了!
他像被无形巨力弹出,身形之快只在视网膜留下一道淡淡的灰影。
毫无征兆,毫无起势,他佝偻瘦削的身躯炮弹般射向半空,恰在马车篷顶前方。
残破不堪的明黄袈裟瞬间鼓胀,宛如一只被狂风强行灌满的尸骸皮囊。
腥风狂卷,带着积郁百年的腐尸阴气,撕裂空气呼啸而至,巨大的布幅阴影如乌云盖顶,悍然覆向车顶,这已不是捕抓或掀翻,分明是歹毒的千斤重压,要将这马车车厢连同其中那微弱的气息,彻底碾成齑粉。
腥风压顶,危机瞬间临身!
那鼓荡的袈裟挟着腐臭与万钧之势罩下,车辕边的辕马被这狂暴压力激得前蹄发软,悲鸣一声前倾跪倒!
几乎在这同一刹那,盖聂动了!
剑未离鞘,剑吟却已先至。
古朴的连鞘长剑在他手腕翻转间化作一道惊雷电芒,直刺头顶腥风源头。
没有繁杂剑招,只有一道线,一道笔直、迅疾到超越视觉极限的线。
剑鞘的末端点在袈裟鼓荡最劲的瞬间那一点正中心。
“嗤啦!”
一声刺耳的裂帛尖啸撕开凝固的空气!
那膨胀如巨兽腹腔的袈裟瞬间爆裂。
马车厢如同在风暴中心猛地摇晃起来,脆弱的木板发出呻吟般的嘎吱声。
盖聂刺出的连鞘古剑兀自平举指天,周身旋绕着散落的褴褛布屑,人却如磐石般钉在车辕之上,身影纹丝未移,只有眼底如寒星掠过,冰冷刺骨。
就在这个时候,三颗滚烫的赤红佛珠,呈品字形激射而出,一颗直取盖聂咽喉要害,另两颗则带着更诡异的刁钻角度,分取车厢前壁,那是张良所在的位置。
电光石火间!
盖聂剑势已成!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