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此时正处于梅雨阶段,烟雨迷蒙,天青水碧,潮湿的泥土气息弥漫四周。
弘昼背着手,没有理会这些年轻士子,只拍了拍福惠的肩膀,示意,他要去外面看看。
弘昼也就走到了刚刚分田时测过的田埂边。
三名护军跟了去。
福惠则留在原地继续听这些反对分田的士子们聒噪。
“被分得田地的贫民,本就是多为游惰成性之辈,要不然也不至于在富甲天下的苏州城穷得饭都吃不饱。”
“朝廷分给他们田,他们也只会廉价卖给大户,还是会让大户兼并了田地去。”
“可现在,朝廷如此随意夺走大户民田,哪个大户还敢继续买田?”
“这样下去,这些游惰成性的刁民,只会不停抛荒!这样,朝廷也会因此收不足税,天下也将不足产!”
“而被分得田地的原佃户,也多为奸猾且贪图享乐的刁民。”
“要不然,他们也不至于租佃多年,也没有积蓄购置田产,只会坐吃山空,且偷佃逃佃成风。”
“而有大户监管者,他们还能老实点,现在没有大户监管着,朝廷想从他们身上收到租税,可是不容易的!”
这些士子一五一十地向福惠陈述着随意夺走民田、分走民田的种种坏处来。
福惠听得忍不住搓手皱眉,且也有些惶恐不安地看向弘昼。
才虚岁十五的他,第一次出京跟着弘昼等一起办差,对基层情况并不清楚,甚至很多众蔬菜都不能辨认。
特别是对江南地区永佃制、佃仆制、长短工制的具体内容,他也不能完全清楚。
现在,这些士子反馈,苏州贫户多是因为好逸恶劳才贫穷,苏州佃户多是奸猾与贪图享乐的刁民,一旦没有大户管着就会跟官府跟朝廷作对。
他咋一听也只觉得有些道理,不好辩驳。
有士子见福惠这位刚出深宫的年轻贵胄踌躇不安,也就不由得悄悄扬起了嘴角。
因而,有士子也就进一步反馈:“若朝廷允许土地集于大户,而不随意夺民之产,则大户自会为了自家租子,而严管佃户交租,也就能顺利给朝廷纳税;不至于让胥吏可以勾结奸猾刁民逃税。”
“请八爷明鉴!如果您是一县父母官,是根据本县田亩税额,从集有全县大部分田地的大户手里收取容易,还是派胥吏差役去一村一家挨个收取容易?”
“若真均田于民,让大量田地只在各村民之手,那胥吏差役,就可以因为收取了该民好处,谎报该民的田已经抛荒,没有耕作,人也失踪,如此也就无法再收起田税来。”
“所以,分田于民,只会造成不便,也更利于奸民逃税!”
“请八爷明鉴!”
“请八爷明鉴!”
……
这些士子为此吩咐附和着。
而福惠明显招架不住这些口若悬河的士子,只得双手捧遮头顶,朝弘昼疾步走了来。
弘昼正在一老旧石桥边,看着一望无际的江南圩田,与一戴着竹编斗笠的农夫话。
在福惠赶来时,这农夫正把双手伸了出来,露出了干瘦结实的双臂,而接过了弘昼让人给他的一份宫廷糕点,且正大口大口的吃着。
“五哥,他们问的是不是有些道理,朝廷是不是不该随意夺民之田,分民之田?”
福惠也在来到这石桥边后,就将那些士子的话告诉给了弘昼,还一脸认真的问起弘昼来。
弘昼听后,没有立即搭理福惠,就像他刚才没有急着搭理那些七嘴八舌在他面前陈情的年轻士子一样。
弘昼只是看向对岸的那些也朝这边巴望但被护军拦住年轻士子,而指着他们,且用学来的吴语问着这农夫:“那些相公,侬贪图享乐,奸猾刁恶,的可有道理?”
“这可是笑话呢,我们能享乐什么,大半的收成都交了,剩下的也就能图个半饱。”
“我的爷,如果图个半饱,也算贪图享乐的话,那天下就没有节俭的人了,您是吧?”
这农夫一脸郁闷地急着摊手解释着,好像受了天大的污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