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翼状态的濛顾忌聂雍正在里面，停止了空气弹攻击。“月球背面”逐步后退，远道而来的“竖琴”号正在和唐纳德和史密斯沟通战况。
“红烬”缓缓接近，以最低速度在扭曲的星虫上空盘旋。为它伴飞护航的战斗机群掠过蓝天，在广阔的太平洋上投下大片斑驳的黑影。
那只蠕虫形状的星虫经过一段时间的扭动，突然改变了形态，它的头部急剧长大，睁开了一双小眼睛。
随着星虫长出头部，它的全身仿佛生出了薄薄的鳞片。
星虫在圆圆的头颅佛巨大的滑翔翼——随着闪烁流光的巨大滑翔翼出现——变型的星虫驾驭太平洋的气流，凭空飞了起来。
它是能凭借静电吸附攀爬在“类星”气旋外侧的生物。
本身并不重。
飞起来的同时，它将一个人形物扔了出去，让他掉进了大海。
“怎么了？”
这突然的变化让全体哗然。
“那是什么？”
“好像是赫拉特新大陆的半兽人？”
沈苍的脑电波通过“谛听”传到了聂雍脑中，“乌托蓝？”
聂雍的回答有些迟，沈苍无法“听见”他真实的声音，却感觉到聂雍此刻的心情并不好。聂雍说：“是。是他。”又过了几秒钟，聂雍说：“我猜他跟在我后面，利用飞膜靠近了星虫。”
沈苍沉默了。
他很擅长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意义分外不同。
星虫的巨大变化让“草莓冰淇淋”号里的艾雷克斯措手不及，他条件反射的向突然生变的谭克尔特发出了一连串导弹。半兽人在炮火中节节升高，急速膨胀，颈下的鳞甲一张，它竟然怪异的飞了起来。
“谭克尔特舰长？谭克尔特舰长？”艾雷克斯呼叫谭克尔特，然而谭克尔特已经无法回答。
飞起的半兽人向未来号”扑了过去。
它的体型和“未来号”相比微不足道。
“‘未来号’没有大脑。”乌托蓝的脑电波仍然活跃，“我控制不了它……我……它……”他说：“祝你成功。”
“你放心。”聂雍通过波塞冬系统说，“我绝不辜负！绝不辜负——”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径直扑向了那只庞大无比，无法看清是什么模样的巨大星虫。
它叫未来号。
聂雍扑了上去，关于“未来号”的过去和现在，它的伟大和壮丽，它的不幸和灾难，它的正义与邪恶——聂雍的大脑无法解析这样困难的命题——他现在只知道这是敌人！
这是可以毁灭地球的敌人！
而他的朋友——乌托蓝——都牺牲了！
他必须爬上去——把沈苍拽下来——让所谓的“脑电波武器”能发挥作用——让地球人能有一个拼命的余地——他要给白璧留一个机会——要给沈苍留一条命——他要给人类留一张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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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号的反应没有谭克尔特那么敏锐，它比谭克尔特大了上百倍。因为融合的脑电波太多了，它没有一个占据主角的意识，整个星虫都处于混沌状态。
但这不妨碍它紧跟着谭克尔特，本能的进入了地球。
灰星即将毁灭，而它的使命，是寻找新的家园。
所谓“未来”，本是一个充满希望的词。
半兽人的星虫扑了上来，未来号没有拒绝，这是它战斗群的一部分。然而聂雍冲了过来，未来号看不清形状的“头部”陡然转了过来。
它的样子和谭克尔特所在的星虫完全不同。
它庞大的“头部”是漆黑的等离子体中镶嵌着数十个深蓝色的光点。那有些像眼睛，却又不是眼睛，像许多交错纵横的探照灯。
几十道蓝光同时移动，只是瞬间就照在了聂雍身上。
就在聂雍试图冲上未来号的时候，未来号对着聂雍喷射出一道射线。
射线没有射中聂雍，聂雍太小了。射线划过天空，直奔云层。几秒钟后，一边静观其变的唐纳德再度接到报告：“欧洲航空局‘美国天使’号卫星被击落、法国‘马卡龙’号受‘美国天使’号碎片撞击，已经受损并偏离轨道——预计十五分钟后和俄罗斯‘秋叶’卫星发生撞击……”
另一个报告跳了出来，“该伽马射线击中月球，月球表面百分之五的岩石汽化，生成大片尘埃。”
第三个报告闪烁，“该射线经过南极上空，南极洲发生大型融冰现象，大量的水流入海洋，造成的气象后果还在计算中。”
唐纳德咬牙，如果不能解决这个家伙，地球真的会在顷刻间覆灭。
正在这时，亨利一的声音在频道里响了起来，“连接成功。”
白璧摸了摸耳边的脑电波增幅器，同时开口，微笑着说，“连接成功。”
沈苍的声音响在聂雍的大脑中，“连接成功。”
聂雍爬到了一半，“外甲”的瓦解倒计时到了“0”，他像个败破的娃娃一样，从未来号身上倒栽葱摔了下去。
濛的外甲全部烧毁，他坠落的时候纳米原子模块在消融，拉出长长的橙色火焰。
半空中一个人影急闪，居然闯入未来号的蓝光群内，在半空中接住了燃烧着的聂雍。
她身后的双翼张大，平稳的将聂雍抱在身前，缓缓降落至海面。
仿佛女神降临。
一件轻薄的冷机甲从她身上脱落，各机件自行分离，快速合拢在了聂雍身上。
这是濛的第二层外甲。
她送过聂雍一件外甲，聂雍给烧坏了，于是她就再送一件。
这个人是一个脆弱的人类。
人类，是会死的。
白璧没有看聂雍，他平生第一次在传送脑电波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通过亨利一的仪器，白璧接触到了未来号上数以百万计的意识——一瞬间，白璧额头上冷汗淋漓。
那是一些支离破碎的意识，大部分是临死前的记忆，充斥着恐惧和痛苦。
还有一些还记得“使命”，他们的目标是找到新星球。
他必须逐一剿灭它们。
击溃它们。
脑电波与脑电波的厮杀无声无息，没有鲜血和尖叫，没有白骨与尸骸。白璧紧闭双眼，他的大脑中从来充斥着千百种声音，总是有不计其数的人在和他对话，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
然而人类的脑电波和灰星人的脑电波强度完全不同。灰星人的脑电波比地球人类强劲，即使是紊乱的脑电波残余片段，也比全息游戏之间的信号强大。
支离破碎的梦境在虚无中蠕动，白璧仿佛看见了无尽宇宙中的万点星光，那仿佛是集群记忆最后的影像，又像是代表灵魂的光点。残留在虚空中的光点紊乱而不连贯，许许多多与人类相似又不相似的高大人影在闪动，他们说着听不清的语言。白璧不曾见过的灰星文明断断续续的展现，光点中有高耸入云的建筑，有高大的金发“人类”，有宏伟的星舰，以及喋喋不休的……反复出现的“生存地”。
成千上万的残破意识凝聚成一个声音——“生存地”。
这只硕大的星虫——这艘“未来号”未从忘记自已的使命。
它搭载着满舰幽魂，遗忘了死亡，寻觅生存地而来。
可我们是地球人，无论地球有多么荒凉贫瘠，作为地球人，我们不能把它拱手相让。
我们相信我们的子孙后代知道我们做错了什么和努力过什么，我们相信在荒凉和贫瘠之后，它会有新生。
白璧倏然睁开眼睛，一双凤眼灿然生辉，比之过去更为耀眼好看。
我对“未来号”充满敬意，毫无怨恨，但我将为我所守护的——尽诸全力、死而后已！
“我”——即是千军万马！
他耳边的增幅器散发出橙色亮光，“白璧”那能分裂成无数个“人”的脑电波随着连接器传送出去，侵入了“未来号”紊乱的意识之中！
“我——既是千军万马！”
“未来号”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外来的意识流试图主宰它，黑色的星虫开始伸缩蠕动，属于星舰的武器缓缓伸出，暴露在皮肤之上。
然而在星虫巨大的身体的某些地方，有些肉体在快速变灰、崩溃——这些地方的脑电波突然死去——导致“溃疡”在星虫表面大量生成。失去了结合的活体组织，皮下相结合的属于星舰的残片暴露了出来。
金属部分就是能够攻击的地方，它们不能吞噬能量，否则它们自已将会融化。
沈苍的手中剑正在快速破坏金属的关键部分——他的确已经不能随意释放“灰烬”，但他依然是沈苍。
“自由之门！”唐纳德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攻击‘未来号’！”
乌托蓝操纵的星虫对“未来号”暴露的金属部件喷出射线。
未来号被乌托蓝的射线融穿了一个洞，但片刻就愈合了——半兽人的体型太小了，它自身的能量也不够，无法对未来号造成像样的伤害。这一击激怒了未来号——“它”混乱的记忆告诉它这个小东西曾是它身体的一部分。黑色星虫长长的触须抛出，卷住半兽人，直接拖进了自已的身体里。
对地球战舰来说是庞然大物的半兽人星虫瞬间就消失在“未来号”的身体里，就仿佛从不存在。
濛迟了一步，只来得及对未来号暴露出来的金属甲板射出一连串破甲弹。只听半空中爆破声震耳欲聋，火焰四面喷射，仿佛熔岩洪流。
一旁观望的“竖琴”号加入战斗，对着“未来号”的金属部件射出了一发导弹。
那可不是微导弹，那是一发轻型反物质弹。
只见黑色星虫身体的上半部火光熊熊，身体被“竖琴”号炸开了一个大洞。然而没过多久，它又快速愈合了。
它的模样正在变化，与星舰融合的“人体”正在死亡，它暴露出越来越多的星舰结构。然而随着星舰结构的步步暴露，一道几不可见，却极具存在感的光芒再度横扫太平洋海面。
“轰”的一声巨响，“竖琴”号被光芒击中，爆炸坠海。幸好战斗飞艇本身有充足的救济设备，飞艇上的人员四散飞出，落在海面上，被友军救起。
“笃笃笃笃——”一向只会喷发射线的“未来号”开始发射弹药，数百点蓝色光点从未来号的“眼睛”处射出，维持着矩阵的形状，向坠海的“竖琴号”射了过去。
几乎是瞬间，残缺的“竖琴号”就成了灰烬。
“竖琴号”下方的海水同时被摧毁，大海空缺了一块，四周的海水随即填补了过来，虽然只是一瞬，那一瞬的可怕让大家都为之心凉。
亨利一操纵无人的星球机甲向“未来号”扑去。
正在燃烧的未来号一端往上一抬，穿了一个大洞的“脖子”就到了星球机甲的面前。
星球机甲胸口的小太阳正在蓄能，“未来号”已改变了姿势。
这里就是它要寻找的“生存地”。
“攻击！攻击！”唐纳德在海里扑腾，边扑腾边撕心裂肺的下令，“不消灭它，我们都会死！地球要完了！”
半空中，隐形压阵的美军战舰突然开火，成千上万的炮火轰向了未来号。
未来号虽然庞大，但是压阵的美军实力远远在北美战区之上，单凭基础炮都能把它从头到尾打个遍。
未来号的主炮掉转了方向，面向了隐形的美军战舰。
看不见的震荡波掠过空中，一艘艘配置精良的军舰暴露出来，舰身上安装的隐形系统被毁坏殆尽，不少军舰甚至被摧毁了主炮。
而在美军显形的时候，另一支战斗群也缓缓浮现。
那是中国军方。
中国军方的红烬和雪山终于现身，在它的后方是不亚于美军的战斗飞艇和战机。
卸去隐身，开启护盾，枪口都正对着“未来号”。
未来号似乎发出了某种声波，它的主炮向新出现的战斗群转来。“红烬”竖起全息盾牌，后方的战斗群射出千百点炮火，直射“未来号”。
未来号在空中不断颤抖，地球的炮火对它来说无法造成致命伤害，但是轻微伤的不断累加仍然能造成质变。
美军战舰在调整之后，加入了火力压制之中。
在第三次世界大战后针锋相对的两个大国、即使在联盟国家战队中也素来不合的两个战区终于联手，对着共同的敌人毫无保留的开火。
“鲸”和“蓝带”潜入了水中，他们极其适应水下作战。他们前往“未来号”的下方，试图寻找它的弱点。
一只轻型护卫舰“拇指号”一直在未来号的掩护之下，它陡然改变方向，向着“鲸”和“蓝带”的方向追去。
“草莓冰淇淋”号在中美军方的火力压制下节节败退，艾雷克斯不熟悉旗舰的操纵模式，而最大的武器蜜罐又被他放弃了。
“拇指号”的系统让兰瑟搜索到了“鲸”和“蓝带”的踪迹，他准备杀死这两个胆敢挑衅旗舰的低等地球人。正当“拇指号”贴近水面，准备往水中射击的时候，海面上一层雾蒙蒙的寒气扑面而来，冰凌随之而至，海面居然瞬间冻结了！
兰瑟操纵“拇指号”回头，只见一个年轻的地球人类手握一把长刀，站在海面上。
在那个人的周围，冰棱仍然在不断升起，格格格向外扩张，他仿佛是一条冰川。
在他身边有一个衣着朴素的其他人类。
兰瑟打开“拇指号”的舱门，和阿里斯一起跳了下去。
他要杀死这个能结冰的人类，听说他结冰的秘密在于他手里的刀。
这很好。
就在这时，未来号又发出了一道蓝光射线。
射线击中了美军阵营，战舰群中心的十几艘战舰瞬间化为乌有，火力压制顿时中断。
没有了连绵不绝的炮火，未来号掉过主炮，向着中国军队的方向开了一炮。
震荡波摧毁了全息护盾。
中国军队并未退缩，指挥舰“红烬”缓缓隐身，两翼和上空的攻击舰悍不畏死的补了上来。全息护盾损毁，一时也修不好，攻击舰群索性趁着未来号也需要蓄能才能再次发射高能射线的机会，突然加速窜出，分散成不计其数的小队，从四面八方对未来号进行攻击。
基础炮火纷飞，半空中炮声隆隆，数百公里外都能听到太平洋上的激烈交战。
未来号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炮火袭击，它的生物结构被严重摧毁，然而并没有阻止它逐渐向北美战区和东亚战区的阵营前进。它正在匀速前进，仿佛加诸它身上的炮火对它没有任何影响。
广袤的太平洋海面上被投下一片漫长的阴影。
北美战区的阵营和东亚战区的阵营节节败退，鱼鳞护盾再三被摧毁，被未来号推着往中国海靠近。
飓风“黑星”带来的破坏还没有彻底平息，未来号虽慢却不停留的，再度逼近了东亚大陆。
因为星障人细胞的缘故，绝大多数城市里本应该没有人，但在未来号缓缓而来的时候，突然有成千上万的人逃离地下庇护所，冲进了空空荡荡的城市里。
地下——地下庇护所里——出现了大量星障人！
有人驱使着形似鳗鱼的伪生命体从地下钻破了庇护所的墙壁，将庇护所里的人类赶上了陆地。
这不是发生在一个地下庇护所里，这是几乎所有地下庇护所的遭遇。
人们尖叫哭泣，付出惨重的代价回到地面，城市里遍地狼藉，有许多防护罩已经破碎，绝大多数社区严重倾斜，已经不能住人。但历经浩劫残余的自然人类不得不回到这里——他们不是变异人，不能适应防护罩外面炽热的高温和污染严重的空气，更不用说面对城市外面四处爬行的变异兽、辐射兽和星障人。
然而未来号距离海岸两百多海里，岸基已进入了它的常规攻击的火力范围。
最靠近东海的城市“云鱼市”在黑星飓风的袭击中已经伤痕累累，常规基础建设基本被摧毁殆尽。返回城市挣扎求生的人们还没有来得及启动生化武器清除预案，天空的阴云中突然射出纵横交织的蓝光，那蓝光击中人体，人体瞬间融化，击中建筑物，建筑物也同样瞬间融化——只是短短三秒——云鱼市基本从地图上消失。
活着从地下返回城市的十几万云鱼市市民十不存一。
云鱼市的原址上几乎称不上有尸体。
它的废墟上只留下一层污浊的油污，一脚踩上去，不过留下一个打滑的、变形的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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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东海“云鱼市”的遭遇一个小时后在马来西亚上演，一个半小时后中国东南部沿海“沧江市”、“文安市”、“红厝市”……印度尼西亚群岛、孟加拉湾地区……天空中阴云密布，一圈一圈银色涟漪在云层间荡开，那是无形的震荡波推开了高空云层，造成了波浪状的高低起伏。
壮阔的银色涟漪传递出去，涟漪笼罩下的城市仿佛收到强烈挤压，防护罩瞬间碎裂，蓝色光线冲破云层，数十万数百万无处奔逃的人类在灼热的蓝光中化为油污。
“攻击！攻击！它在往北移动！该死！‘蜃龙公司’的人呢？我们需要‘类星’！地球的火力武装阻拦不了它！”
唐纳德穿着机甲，站在一艘开裂的普通战舰上，那战舰正在进水下沉，唐纳德全然不顾，厉声大吼，“攻击它的蓝光武器！”
濛正在连续不断的射出穿甲弹，射击未来号那一片能射出蓝光的“雷达”。她即将成功——那“雷达”已经千疮百孔，随着濛的最后一炮，造成了近十个城市、数百万人甚至上千万人死亡的蓝光阵轰然倒下。而未来号全身属于“肉体”的部分也已经几乎全部坏死，暴露出断断续续，连接得奇形怪状的舰身。
欧洲战区、太平洋战区连接不断赶来援兵，连距离战场十分遥远的两极战区也派来了援军。
成千上万、种类和分工不同的炮火雷霆霹雳般不断轰击未来号的全身。
草莓冰淇淋号护卫着未来号的腹部，在全面炮火爆发的两个小时后弹尽粮绝。“红烬”指挥中国“乙蛇”突击队抢占“草莓冰淇淋号”救援人质。十几个自带飞翼的单人轻机甲向即将沉没的草莓冰淇淋号射出攀缘绳，快速突入战舰内部。艾雷克斯寄生在沃特勒蒙身上，进入单人机甲逃出船舱，自杀性冲击“摩根号”。
亨利一穿着星球战甲和艾雷克斯扭打在一起，随后艾雷克斯被李斯偷袭了一下，动作迟钝了一秒——随后一团橙色光焰吞噬了他——亨利一的“星球坠落”将艾雷克斯轰成了灰烬。
兰瑟和阿里斯正在冰面上追击叶甫根尼和史德拉。
叶甫根尼控制着冰层厚度和凝冰节奏，无法像兰瑟和阿里斯那样敏捷行动——厚重的冰层正在护卫水下的“鲸”和“蓝带”。未来号的炮火以光能为主，击中冰层，再进入海洋之后，威力已经分散。叶甫根尼不能快速移动，史德拉护卫着他，但史德拉与叶甫根尼的零之刀不能兼容，搏斗起来简直束手束脚，他忍受不了叶甫根尼的超低温。
“入侵者的目标是零之刀。”史德拉说，“等‘鲸’和‘蓝带’起来，你马上回‘蜃龙’……”
“不——”叶甫根尼还没说完，一个人从半空跳下，一个翻滚，急速贴近了阿里斯。
阿里斯是兰瑟的警卫兵，被人贴近之后马上转身回击。
跳下的那人踢腿横扫，折腕拗臂，轻轻一推，阿里斯的轻机甲双腿折断，右臂竟然被硬生生撕裂，阿里斯发出“啊”的一声惨叫，扯断他机甲的人一剑刺出，正中眉心，阿里斯从头到尾只来得及惨叫了一声，手里的枪射出去十七八发子弹，却都无法击中紧贴在他身上的敌人。
叶甫根尼和史德拉被这一连串的袭击惊呆了，叶甫根尼叫了一声，“陇……陇三翡……”
陇三翡狡猾无赖，和沈苍斗智斗勇很多年，叶甫根尼对他很熟悉。
但他从来没有见过陇三翡这么轻而易举的杀人。
就像他也从来没有见过陇三翡是怎样杀死他履历上载明的那些赫赫有名的人物一样。陇三翡曾经暗杀将近三十位与“超级士兵”计划相关的高层，当沈苍开始追捕他的时候，陇三翡已经收手好几年了。
叶甫根尼熟悉的是一个贪生怕死，懒惰狡诈的陇三翡。
不是这个带着凛冽杀气的剑客。
陇三翡一剑杀了阿里斯，剑刃一转，指向兰瑟。兰瑟穿着轻机甲，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这个人类不是一般人——这个人类和变异人类似乎也不太一样。
陇三翡脸色苍白，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右手持剑，左手扶着耳朵。
他的双耳上挂着一对蝴蝶型的脑电波增幅器。
叶甫根尼突然全身一震，脱口而出，“白璧……”
陇三翡说，“他死了。”
他持剑向兰瑟走去，一边走一边想——他又冷眼旁观小师弟死了一次，这次他不会再活回来了——然后又想——他说他是千军万马，但他明明不是。
他说他可以。
然而只是逞强。
没有人真的是千军万马。
他的小师弟年纪大了，吃了太多苦。
他尽力了。
白璧在战争进行到四小时三十六分十九秒的时候脑电波衰竭崩溃，临死之前，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抬起手抓住了陇三翡的衣袖。
紧紧抓住，随即跌落。
他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陇三翡同样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拆下他的脑电波增幅器，戴在了自已耳朵上。
之后的两小时陇三翡一直没拆下来过。
未来号上的人类组织不断崩溃，脑电波分崩离析，陇三翡以为自已支持不到一个小时就会发疯或者跟着白璧去死——然而有奇怪的脑电波加入了这场毫无胜算的战斗中。
有人突破了北美战区的“黑星”系统，将信号传了进来——开始是一个、随后是十几个——最后加入了成百上千游离的脑电波。
陇三翡没有白璧那种特殊的能力，他接入脑电波连接器无法大规模消灭未来号上的残余脑电波。但后来突入系统的奇怪脑电波却可以，它们仿佛对脑电波之间的对战非常熟悉。陇三翡直到未来号上的残余脑电波几乎全灭才从安全屋上跳了下来。
增援的是姆姆族。
白璧说服了他们出手相助。
他没有叫醒陇三翡，一个人静静的战斗，静静的等待增援。
他安排好了增援。
只是他太过疲惫，终是没有等到。
未来号本是一艘传统星舰——既是一艘利用虫洞进行宇宙探索的星舰。它拥有穿越黑洞的能力，所以原本它和类星一样，呈现长陀螺外形。
然而当身上的人类组织渐渐死去，展现在空中的未来号躯干是千万片星舰残骸组合而成的蜷曲人形骸骨——仿佛一个即将成型而没有成形的胎儿。未来号的武器凌乱的支在这具“胎儿骸骨”的各个部分，无数人类骸骨正在脱离腐烂的死肉，纷纷从空中掉落。
未来号已经融合数百年了，它的能量即将耗尽，随着白璧、陇三翡和姆姆族摧毁它身上残留的脑电波残余，未来号正在逐渐沉寂……只要最后一个意识残片消亡，未来号的覆灭就是定局。
它极端强大，但孤军作战，终究是敌不过众志成城。
“开火！”中国“红烬”中的指挥官发出命令。
“开火！”站在逐渐沉没的美军战舰甲板上的唐纳德咆哮。
“开火！”远在莫斯科的俄罗斯总统按下最终武器发射按钮。
“开火！”
“开火！”
“开火——”
北美的“白头鹰”、日本的“具轮镜”、俄罗斯的“天空”、欧洲的“宇宙之弦”、阿兹伯纳斯法老王国独立研发的“酋长”一起调转方向，集中火力向未来号开火。
“嚓”的一声轻响，淹没于世界的战火之中，陇三翡的长剑从兰瑟背后倏然拔出，史德拉的光能枪刚刚从兰瑟身上熄灭，灰星的英雄兰瑟·奥利拉·利威尔将军在异星球的战场上化为一具焦炭。
这不过是战场上微不足道的一角。
地球战斗卫星纷纷调转方向。
凡是能运行的校准系统都运转起来，对准了未来号。
“轰”的一声，仿佛半个地球都亮如白昼，蘑菇云冲天而起。
支离破碎的未来号，仿佛蜷曲的钢铁婴儿的未来号在距离中国东海岸一百多海里的海面上轰然坠落，带着被它吞入内部的乌托蓝、带着浓烟和火焰坠入大海。
它仍然如此庞大，仿佛自天空跌落了一座岛屿。
撞入海面，直坠海底。
追寻新生而来，终是客死异乡。
水下两个人浮出水面。
海底再次传来震颤，海面隆起，一场大型海啸正在形成。
然而参与战斗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灰星人被击退了。
“好消息，地球和灰星的海底通道正在崩溃，灰星星球本身出现了变化。”
北美战区诸多国家和东亚战区诸多国家都收到了关于海底的分析报告，类星喷流击穿灰星通道，灰星通道内反馈回来高温和强大气体压力，根据推算，似乎是类星喷流造成了灰星海洋温度急剧升高，产生了大量气体。
地球的海水仍然在往灰星流动。
但地球……暂时是保住了，没有不可战胜的怪物自异星球来侵占地球。
这实在是太好了。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瞬间，刚才集中火力销毁未来号的几大超能武器突然再度充能，大家愕然听着自家系统发出发射预警，北美的“白头鹰”、日本的“具轮镜”、俄罗斯的“天空”、欧洲的“宇宙之弦”、阿兹伯纳斯法老王国独立研发的“酋长”再度调转炮口。
这一次它们对准了地球各大洲自然人类聚集的地方。
因为地下星障人突然侵入，所有脆弱的自然人类都返回了城市，各大城市遭受黑星风暴袭击，防护罩基本失效，流离失所的人们露宿街头。
就在这个时候，刚刚拯救了地球的五大超能武器对准了聚居区人口最多的城市，准备开火。
这是怎么了？
“停下！”
“发生了什么事？”
“系统？”
“黑星系统遭遇入侵，有人通过刚才的开火窃取了超能武器的发射密钥！”
“是谁？”
“是谁？”
“到底是谁？”
人类一片哗然。
我们战胜了敌人，却将死于自已？
聂雍穿着濛的第二层外甲，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他其实一直听得到炮火声，就是爬不起来。作为一个自然人类，在刚才的战斗中，基本已经算是尽了全力。
然而一切突然安静了下来，死寂之后，警报声彼起彼伏，吵得他不得安宁。
“火力锁定。”
“来不及中断信号了，‘白头鹰’已经启动，三十秒后即将袭击北美洲南部墨西哥地区。”
“让墨西哥地区撤离！防御卫星拦截！”
“只有二十五秒……二十四秒……来不及撤离！”
“北美上空防御卫星‘冰霜公主’号拒绝执行拦截任务，‘白头鹰’的任务级别高于一切。”
“难道没有救了？那可是一大片陆地！就算北美洲南部变异兽聚集，人烟稀少，也不该放弃……”
“那里荒无人烟，到处都是裂角蜥和黄角金蛇。”
“十三秒……十二秒……”
整个地球的人们都似乎感觉到脚下震了一震，大家面面相觑，相顾骇然。
过了几分钟，美国军方公开播放了交流信号。
“墨西哥地区被‘白头鹰’击中，死伤人数不祥。”
“警报——警报——具轮镜指向印度地区。”
“印度地区没有全息防护罩和生化应急方案……”
聂雍睁开了眼睛。
他听见了。
“紧急状况，中国参战卫星‘曌’，火力锁定长江南岸。”
聂雍整个坐了起来，濛把他牢牢控制在怀里——她的金属手臂还没转化回来，于是这份“抱”也说不上是温情不温情。聂雍直接变了脸色，“为什么中国的卫星锁定中国的地方？”
濛回答，“系统故障。”
“这怎么可能是系统故障？”聂雍大怒，“这一定有阴谋！现在怎么办？有办法吗？那颗卫星会打掉多大的地方？赶快去通知大家撤离啊！”他喃喃的说，“不行，我要去和白璧说，叫他快点……快点……”
“白璧死了。”濛说。
聂雍茫然问，“你说什么？”
“他死了。”
聂雍捂住脸，“不……我没听懂……你说什么？”
“‘曌’的威力，可以打掉整个长江南岸。”不知道为什么，濛的声音似乎多了一点语调，变得柔软了一些，“两分钟后发射，发射后两秒钟，长江南岸一亿人口……将化为灰烬。”
聂雍放下了手，张了张嘴。
他觉得满嘴苦涩，他想吐。
大家拼尽了全力，死了那么多人才打掉了灰星的未来号。
连白璧都死了。
可就算是未来号……它也没有造成……诸如一亿人口的死伤。
两分钟。
不，两分钟两秒。
他能做什么？
大家能做什么？
聂雍抬头望着天空——太平洋残余的战舰上几乎人人都望着天空——几乎拥有战斗卫星的每个国家都收到了消息——本国卫星正在锁定本国。
谁也来不及做些什么，聂雍只是眨眨眼，第一道光就从天上下来了。
大地颤抖，声波遥遥传来。
周围的人抱头痛哭，谁也不知道是谁的家首先遭了殃。
第一道光、第二道光、第三道光……天空仿佛放起了蝼蚁的烟花，生命在这绚烂中微不足道。
突然间，第四道光自天而降的时候，一个黑点迎了上去。
聂雍呆呆的看着——那是什么？
抱头痛哭的人们发出了震惊的抽气声。
那道攻击即明亮又整齐，远比之前的三道都饱满，那个黑点迎了上去，随即一道眼熟的浓雾凭空出现，遥远的空中传来了突破光障的巨大爆响……那道光和浓雾在半空中相撞，随后湮没。
第四道攻击没有落下。
它在半空中被拦截了。
聂雍觉得那一定是来自“曌”的攻击。
你没看见那“空间光裂术”还是“灰烬”的？在半空中那么显眼，那么眼熟——除了沈苍，谁还敢干硬撼战斗卫星这样的事？
他居然把那样一道能毁灭几亿人的攻击弄没了？
濛看着空中浓雾消散的方向，在第四道攻击没有落下之后，后面的几道攻击依然一一落到了地球上。
“沈队……他人呢？”聂雍喃喃的问，“我怎么没看到他从天上下来？”
濛不回答。
聂雍抓住了濛的手，“他人呢？你探测到没有？他在哪里？”
濛仍然不回答，过了几秒钟后，她的声音变得更柔和了一些，“他没有下来。”
“胡说八道！难道他还坐地飞仙走了？”聂雍说，“他人呢？”
濛又停顿了几秒，“你的通讯器里，有一条留言。”
聂雍心烦意乱的打开通讯器，却听里面传来沈苍的声音，“记得我是一个南方人。”
没有了，就这么一句。
聂雍的通讯器来来回回按了几遍，来自沈苍的留言依旧只有这句。
因为你是一个南方人，所以战斗卫星打长江南岸你就要跳出去，所以即使做不到——你也勉强自已去做了。
因为你是一个南方人。
但谁知道你是哪里人？你那满身的杂拼……如果战斗卫星打的是北岸，你是不是会说——也许我是北方人？
反正像你这种总是觉得自已欠了全世界的傻逼，老子是多活了一百年也没见过。
“他在哪？”聂雍低声问。
“他没有了。”濛说，“现在我是全球最强。”
他仰头看着濛，濛的语气听起来还有点小小的骄傲。
“小濛，你知道……什么是死吗？”聂雍说，“他死了，他以前给过我一把枪，我……我把他给我的枪压在了床板…他永远不会知道我好后悔。”
濛茫然看着他，“你不高兴吗？”
聂雍的眼泪从捂住的眼角沁了出来，只有一滴。
濛伸手去触摸他的眼泪，热的。
“现在我是全球最强。”她仍然这么说，“你不用后悔。”
聂雍捂着眼睛，用力搓着脸颊，狼狈不堪，“沈苍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死了。”濛说，“他和‘曌’的卫星能源炮发生了湮灭效应，双方都在接触的时候化为灰烬了。”她说，“你应该高兴的，他做了想做的事，有一亿人不会死在‘曌’的火炮里。”
聂雍缓缓摇头。
除了濛……还有谁会“应该”高兴呢？
没有。
这种事永远也不会有人高兴的。
他呆呆的坐在地上，一时间感觉自已大脑坏了，居然幻想出“白璧”和“沈苍”都死了的幻觉，一时间又觉得好像是真的……不不不，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所以肯定还是大脑坏了。
他在濛的钢铁怀抱着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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