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248章 临时会议(1 / 2)

许前进的指尖刚碰到窗台上晾着的粗布毛巾,兜里的手机就跟揣了只振翅欲飞的蜜蜂似的,嗡嗡地往大腿上撞。他慌忙在蓝布围裙上蹭了蹭手上的面粉——刚给合作社食堂发完两盆面,案板上还卧着半截没揉透的面团,酵母的甜香混着窗外玉米地飘来的潮气,在屋里慢悠悠漫着,缠得人鼻尖发痒。

掏手机时,指腹先勾住了那只磨得发亮的塑料壳——边角都被岁月啃得圆润,是三年前合作社分红时统一发的。屏幕上“沈书记”三个字跳出来的瞬间,他心里“咯噔”一下,接起电话的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半度,带着点猝不及防的慌:“哎呀,沈书记啊!您这么忙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听筒里的电流声裹着沈书记一贯温和的语气,慢悠悠飘过来,像村口那条绕着玉米地的小河:“前进啊,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来叨扰你。”顿了顿,那声音里添了点无奈的沉,“你也知道,葫芦湾再怎么发展,也是咱们册山镇的地界,村里那些‘光荣代表’‘村头议事’的老规矩、老民风,可不能断了根啊。”

许前进握着手机往门槛上坐,青石板的凉意透过裤子渗上来。脚边的芦花鸡正啄着地上的碎麦粒,尖喙敲得地面嗒嗒响,他却没心思看——一听见“规矩”“民风”,就知道准是村里的事找上了门。果然,下一秒就听见沈书记说:“东子这小子,这礼拜都往我办公室跑三趟了,每次来都耷拉着脑袋,跟霜打了似的,说让我给你递个话,通融通融。我也为难啊,一边是你这个老书记,知道你肩上扛着合作社几百户人的生计,一边是村里的年轻书记,低三下四求着,我总不能当耳旁风吧?”

“沈书记,您可别这么说。”许前进赶紧打断,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门槛缝里的泥,指甲缝都填得满当当,“我哪是什么‘老书记’,早从村两委退下来了。现在心思全在合作社上,您也清楚,这合作社是好多年前我还没当书记的时候,跟几户老伙计凑钱办的,账上的每一分钱都是社员们汗珠摔八瓣换来的,跟村委会根本是两码事,我真没法随便拿合作社的钱贴补村里啊。”

“我懂,我怎么不懂?”沈书记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恳求的意味,像春风拂过老树枝,“当年你牵头办合作社,我还是镇里的宣传干事,跟着你在田埂上跑了多少趟,鞋底子都磨破两双,能不知道这里面的难处?可东子那边实在磨得紧,昨天还提着他家院里种的夏黑葡萄来我家,红着眼圈说‘沈书记,您要是不帮我,我这村书记怕是干不下去了’。前进,算我拜托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哪怕给村里争取点合作社的帮扶政策,也是个台阶啊。”

许前进的喉结动了动,想说的话堵在嗓子眼,像噎了口没嚼烂的玉米饼。他知道沈书记的脾气,不是迫不得已,绝不会这么低声下气。可合作社的规矩摆在那儿,红漆刷的章程就贴在会议室墙上,他要是松了口,以后东子再要修村路、盖文化站,是不是都得找合作社要?到时候怎么跟那些把养老钱、娶媳妇钱都投进来的老社员交代?

“好,沈书记,我知道了。”沉默了半天,他还是应了下来,声音里带着点沉甸甸的无奈,“我先跟合作社的理事们商量商量,有消息了再给您回电话。”

“哎,好!好!”沈书记的声音一下子亮了,像拨开了乌云见着了太阳,“前进啊,还是你明事理。葫芦湾离了你可不行,这事就拜托你了!”

挂了电话,许前进还保持着攥手机的姿势,指节都泛了白,手机壳上的花纹都快被捏平。风从院门外吹进来,带着玉米叶的沙沙声,像谁在耳边轻轻絮语,他却觉得浑身发闷——东子这小子,刚当上村书记没多久,不想着怎么跟村坐下来好好商量,倒先跑到镇上去“告状”,这招也太损了,跟地里那些偷玉米的獾似的,专挑软处下嘴。

“前进哥,发啥愣呢?”香玲端着一摞刚洗好的粗瓷碗从厨房出来,水珠顺着碗沿往下滴,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见他坐在门槛上脸色不对,赶紧把碗放进消毒柜,擦了擦手凑过来,估计是听出来刚才的对话了,声音里带着点担忧:“是不是……东子去镇上找沈书记了?”

许前进抬眼看她,叹了口气,眼角的细纹都拧在了一起:“你怎么知道?”

“早上我去美丽姐超市买盐,听见东子媳妇跟李婶唠嗑,说东子这几天天天往镇上跑,还说‘得让上面的人给许前进施施压,不然他不肯松口’。”香玲蹲下来,看着他紧绷的眉头,像看着一团拧成结的麻绳,“沈书记是不是让你给村委会提供支援?”

“嗯。”许前进点了点头,把手机揣回兜里,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沈书记话说到那份上,我没法直接拒绝。可合作社的钱不是我一个人的,得跟大家伙儿商量。香玲,你说要是咱们适当给村委会点补助,比如帮他们修修南边的灌溉渠,会不会好点?既给了沈书记面子,也不算乱花钱。”

香玲眼睛一亮,像突然见着了地里冒出来的青苗:“这主意好!去年夏天南边的渠堵了,大雨冲下来的泥把口子塞得严严实实,合作社的几亩水稻差点旱死,还是小吴带着人挖了半天才通开。要是用补助钱修渠,既帮了村里,也给咱们自己省事,一举两得。不如咱们现在就召集理事们开个临时会,把这事说清楚?”

许前进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青石板上的泥屑簌簌往下掉:“行,你去通知二懒叔、美丽姐他们,半个钟头后在合作社的会议室集合。顺便把去年请人做的修渠预算表找出来,红皮夹子夹着的那个,省得等会儿大家问起细节,我答不上来。”

半个钟头后,合作社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长条木桌的两端摆着暖水瓶,氤氲的热气往上飘,在屋顶聚成小小的水珠。二懒正用旱烟杆敲着桌腿,烟锅里的火星子忽明忽暗;周美丽手里攥着个蓝布包,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包带;小吴则低头翻着手里的账本,笔尖在纸上轻轻点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疑惑——平时开会都是提前三天通知,贴在村口的公告栏上,这么急急忙忙叫过来,准是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