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天武没看他,只抬手在空中虚握,像把一截看不见的流沙攥进掌心。孤星的光在他指缝间漏下一缕,惨白得近乎残酷。
“嗯,他似乎是为了让她见证某个时刻,让她留下来,呆在这见证那个时刻后离开。”尘天武解释道。
“见证?”北辰寂把这两个字咬得极轻,却像咬碎了一枚冰做的铆钉,碎碴顺着喉管滑进心口,扎得那枚倒悬的“零”猛地一跳。
“不过不用担心,她是站着我们这边的,即便他们之间有交易,她也会站着我们这边,在需要的时候,出手帮我们一把。”尘天武摆摆手示意。
北辰寂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得像冰面裂开一道细纹,不声不响,却冷得刺骨。
“站着我们这边?”他低声反问,语气里没有质疑,只有一种近乎疲惫的确认,“尘天武,你凭什么相信她?”
尘天武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指向夜空那颗孤星:“星星不会说谎。”
“星星不会说谎,”尘天武收回手,指腹在夜风里捻了捻,像捻灭一簇看不见的火星,“可星星也不会把话说全。”
北辰寂垂眸,指背那枚铁锈色的“零”已完全烙进骨缝,倒悬的铆钉状焦痕在锁骨下突突跳动,像一枚被倒计时拧紧的发条。
他忽然抬手,撕开自己衣襟,露出心口——那里,皮肤竟呈半透明状,隐约可见一枚细小的齿轮,逆时针旋转,每转一格,便有一缕血雾被抽离,顺着血管逆流而上,汇入那枚“零”中。
齿轮每逆旋一格,皇都的夜色便更暗一分。像有人在天空的背面,悄悄把灯芯掐短。尘天武终于回头,目光落在那枚半透明的齿轮上,眼底第一次浮出真正的裂缝。
尘天武的喉咙动了动,像把一句“原来如此”咽回去,却只咽出一声极轻的“咔哒”——像那枚逆旋的齿轮咬碎了一颗看不见的齿槽。
“咔哒”一声轻响,像是从北辰寂的胸腔里传出的齿轮咬合声,也被夜风送进了尘天武的耳中。
那一刻,尘天武终于明白——北辰寂并非只是“被倒计时”,他本身就是那枚倒计时的一部分。
“你们北辰家还真的是一家疯子。”尘天武吐槽道。
“疯子?”北辰寂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像把这两个字在齿间磨出了铁锈味。
他抬手,将撕开的衣襟重新掩好,指背掠过那枚半透明的齿轮,指尖立刻被逆旋的血雾割出一道细线——血珠并未滴落,而是被“零”吸了回去,发出极轻的“嗒”,像给发条又拧紧了一格。
他抬眼,眸色深得像皇都上空被掐短的灯芯,只剩一点冷极的火星。
“尘天武,你刚才问我‘凭什么相信白霜雪’。”
“现在我问你——”
“你又凭什么相信‘星星不会说谎’?”
尘天武的喉结第二次滚动,却没能再发出“咔哒”。他忽然觉得指缝间那缕孤星光变得烫手,像一截被倒计时的引线,正把他往某个早已写好的结局里拖。
夜风掠过桥面,卷起暗渠里最后一点薄冰。冰粒撞击,发出细碎的“叮铃”,像无数枚小齿轮同时咬合——皇都的灯火,齐刷刷暗了一格。
“叮铃”声未落,皇都的灯火已暗到只剩轮廓。
御沟石桥下的暗渠忽然浮起一层银黑色的雾,像有人把墨汁倒进星图里,连水面也拒绝再映出天空。
“走吧,我们该赶向剧目了,我觉得这出大戏,一定热闹。”
“热闹?”尘天武咧嘴,笑得像把钝刀终于磨出了獠牙,“我怕的是,锣鼓一响,咱们连票根都剩不下。”
北辰寂没再接话,只抬手,指背在暗渠上空轻轻一划。那层银黑色的雾立刻被裁出一道细缝,缝里漏出幽绿的雷屑——像冷霜雪寄存在他体内的“霜”之权能被重新点燃,却只剩最后一粒火种。
“走。”他低声道,声音像冰面下暗涌的潮,把“走”字咬成一枚倒钩,“再晚一步,‘零’就要把我们也写进剧目编号。”
尘天武耸耸肩,星屑自他袖口簌簌落下,像一场反向的流星雨。他迈步,靴底踩碎暗渠最后一层薄冰,冰下却并非水,而是一张倒悬的“票根”——【剧目编号:零零零·加演】【替身·北辰寂】【演出时长:至齿轮逆旋停止】
票根燃烧得无声无息,火却是铁锈色的,烧完后连灰都不剩,只剩一缕幽绿的光,顺着暗渠爬进北辰寂的影子里。
荒原上没有风,却有无声的幕布在鼓动。
那道倒悬的“零”高悬如月,月心嵌着一枚逆时针旋转的齿轮,每转一格,荒原便向里塌陷一寸,像被谁悄悄撕掉的页脚。
白长夜站在“零”下,霜刃半出鞘,剑尖挑着一粒“针尖零”。他的影子被拉得极长,却薄得像一张被雨水泡软的戏票,边缘滴着铁锈色的墨迹。
“他来了。”白霜雪低声道,左掌心的白缝正渗出尘埃大的“零”,每一粒落下,都在荒原上蚀出一枚细小的孔洞,“比剧本提前七息。”
“提前七息?”白长夜没有回头,霜刃却微微一侧,剑尖那粒“针尖零”被月光碾成更细的尘,“那就让他提前看见结局。”
白霜雪抬眼,倒悬的“零”在她瞳仁里逆旋,像一枚被拧紧的发条,把荒原上最后一寸夜色绞成灰。她掌心的白缝忽然裂开一寸,一粒“零”跌出来,却在半空停住——那粒“零”里,映出冷锋的背影。
他正穿过皇都裂缝闭合前的最后一道雨幕,霜火指环嵌进骨缝,每一次脉搏跳动,都发出“咔哒”一声,像剧场座席逐一锁死的栏杆。幽绿与赤金交错成齿,咬着他的无名指,也咬着他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