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才这就去办!”侍从不敢怠慢,连忙应声退下,快步去安排。
崔知府,名唤崔文彦,是青州府的父母官。此人精明能干,为官清廉,且颇有谋略,更重要的是,他并非秦王或泰王的人,这些年来与成王隐隐有几分相互扶持之意。如今,成王要接手青州府城防,协理诸务,崔文彦的支持至关重要。
日暮时分,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了一片绚烂的橘红色。一辆青篷马车在成王府门前停下,紧接着,一匹神骏的青骢马溅着夕阳的碎金,疾驰而来,稳稳地停在府门前。马背上的人翻身而下,正是崔知府崔文彦。他身着一身藏青色的官袍,袍角下摆沾着些许草屑和泥土,脸上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疲惫,显然是接到传召后,便立刻放下手中的事务,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刚跨进成王府的二门,崔文彦便看到成王正负手立在台阶之下,玄色的蟒袍在夕阳的余晖中泛着暗哑的光泽。他的身后,暮云如血,染红了半边天空,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却又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臣崔文彦,参见殿下!”崔文彦快步上前,撩起官袍下摆,跪地行礼,声音恭敬。
成王微微颔首,伸手示意:“崔卿免礼,起来说话。”他侧身让开道路,“孤已将圣旨带来,你随孤进暖阁一观。”
崔文彦起身,紧随成王走进暖阁。刚一进门,便看到案头摆放着的明黄圣旨。他心中一动,连忙走上前,双手接过圣旨,指尖触到那冰凉光滑的明黄缎子时,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展开圣旨,他逐字逐句地细读,越读越是心惊,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待读完最后一个字,他猛地转过身,对着成王重重叩首:“恭喜殿下!贺喜殿下!陛下圣明,终于给了殿下一展宏图的机会!这青州府城防在手,殿下今后便可大有作为了!”
成王却伸手拦住了他,脸上并无多少喜悦之色,反而带着几分沉重:“崔卿,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他引着崔文彦走到舆图前,伸出手指,指着上面标注的各方势力,轻轻叹了口气,“你看这满朝文武,秦王占着科道言官,掌控着朝堂舆论,稍有不慎,便会被他抓住把柄;泰王握着财赋大权,富可敌国,拉拢了无数世族豪门和文人墨客。孤有什么?不过是父皇一句‘协理诸务’的空话,还有这青州府一座孤城罢了。”
崔文彦站起身,摸着颔下的短须,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半晌之后,他才抬起头,眼神中带着几分试探,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臣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崔卿但说无妨。”成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殿下何不联络宁王?”崔文彦压低声音,“宁王盘踞草原,手握十万边军,驻守草原,兵强马壮,战斗力极强。虽说前些年因谋逆之事失了圣心,但根基仍在。若是能与宁王联手,殿下便有了兵权,再加上青州府的城防,何愁不能与秦王、泰王抗衡?”
“够了!”崔文彦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成王厉声打断。他的目光如刀,锐利逼人,死死地盯着崔文彦,“崔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宁王若有兵有马,有勇有谋,还用得着与孤联手?他若肯来,无非是两种心思:要么是想借孤的名分,名正言顺地重回朝堂,争夺皇位;要么是赌父皇会念及兄弟之情,重新接纳他。”
成王的语气冰冷,带着几分嘲讽:“你以为他是善茬?你以为他是没牙的老虎?错!大错特错!宁王野心勃勃,心机深沉,当年谋逆之事,绝非一时冲动。他如今蛰伏草原,不过是在等一个时机成熟罢了。一旦他借孤的力量重回中枢,羽翼丰满之后,第一个要除掉的,便是孤这个挡路石!到时候,赢了,那些依附于他的老匹夫自然能给他辩出个‘清君侧’的美名;输了,他大不了退回草原,继续当他的草原王爷,而孤,却要背上勾结叛逆的罪名,死无葬身之地!”
崔文彦被成王这番话问得哑口无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他只想到了宁王的兵权,却忽略了宁王的野心和心机,若非成王点醒,他险些给成王指了一条死路。
成王在舆图前踱了两步,脚步沉重,每一步都似踩在众人的心尖上。暖阁内寂静无声,只听得见他的脚步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过了许久,他才突然停住脚步,目光落在舆图上青州府的位置,眼神复杂,似在沉思,又似在决断。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他低声呢喃着,语气中带着几分犹豫,又带着几分坚定。转身时,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透过窗纸,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暖红,将他眼中的迷茫驱散了些许,多了几分果决。“孤这局棋,前有狼后有虎,步步惊心,到底该怎么落子,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杀出一条血路来……”
暖阁里的铜炉中,沉水香缓缓燃烧,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弥漫在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清香,将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揉作一团,模糊不清。崔文彦垂首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只听得见成王指尖轻轻叩击案几的轻响,“笃……笃……笃……”每一声都似敲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成王接下这道圣旨,便意味着正式卷入了这场波谲云诡的皇位之争。这盘棋,一旦落下第一子,便再无回头之路。而现在,这盘关乎天下苍生、关乎皇室血脉、关乎无数人性命的棋局,才刚刚开始。前路漫漫,危机四伏,成王能否在秦王、泰王、宁王等各方势力的夹击之下,杀出重围,最终赢得棋局,谁也无法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