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比斯麦听萧云骧将普国的困境层层剖析,洞若观火,心中那点知音之感,竟化作一片凛然。
他索性将那些外交辞令与谨慎评估,尽数抛开,决心与眼前之人,进行一场真正着眼于未来的对话。
“总裁阁下,”
比斯麦身体前倾,那双惯于审视欧洲棋局的眼睛,此刻唯有郑重,
“在来到此地之前,我们对您与夏府有过诸多揣测,乃至偏见。”
“但现在,我必须承认——”
他略一停顿,字句清晰,
“您对世界大势的洞察,对普国难处的理解,远超我的预料。令我敬佩,更令我……震惊。”
他需要稍作停顿,以整理被这番见解搅动的心绪。
“那么,依您所见,我们这两个后起之国,其崛起之路,注定要与旧有强权碰撞,遭其联合围堵,这几乎是宿命。”
“请问,我们应如何开展深度、长期的战略合作,才能最有效地打破这重围?”
“使得彼此的国家利益,在未来数十年,乃至更久的时间里,达到最大化?”
萧云骧没有立刻接话。
他的目光,在比斯麦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一丝审视。
“比斯麦先生,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需你坦诚相告。”
“你能否以个人与家族的荣誉起誓,将今日你我在这风雪水榭之中的谈话,”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原原本本,不加任何曲解,呈报给贵国的腓特烈·威廉四世国王陛下,以及摄政的威廉亲王殿下?”
比斯麦闻言,当即抬起右手,重重按在左胸心口,同时欠身——这是容克贵族庄重的承诺。
“总裁阁下,”
他声音低沉,却如磐石般坚定,
“我以冯·比斯麦家族世代的名誉向您起誓。”
“今日在此所谈的一切,每一个观点,每一项构想,都将完整、准确、不加修饰地送达国王与亲王殿
“我深知此番谈话关乎国运,请您务必相信我的诚意与能力。”
萧云骧微微颔首,他相信了。
他信的不只是这誓言,更是眼前这个人。
此人高大健壮,举止间带着勃兰登堡容克特有的、近乎固执的刚硬。
其家族根系深植于普国上层,先祖曾效力于腓特烈大帝,数代联姻,早已盘根错节。
比斯麦本人,受教于哥廷根与柏林两所名校,精通法学与数国语言,性格果决,思维锐利。
年仅四十一岁,便已身居驻德意治邦联代表要职,被普国高层视为未来的栋梁。
此次威廉亲王亲点他,远赴东方,本就负有评估潜在盟友、为国策探路的深意。
他下午借故离席,独自前来,用意正在于此。
“很好。我信你,比斯麦先生。”
萧云骧心中最后一丝疑虑散去,目光愈发锐利清明,开始系统地阐述他思虑已久的蓝图。
“比斯麦先生,我以为,我们两国缔结长远盟约的根基,立于几项无可辩驳的事实之上。”
“其一,在于地缘的互补与无根本冲突。”
“我国眼下,乃至未来五十年甚至更久,既无能力也无意愿,将力量投送至遥远的欧罗巴大陆,介入彼处纷争。”
“而贵国的核心利益与安全关切,全然集中于欧陆本土。”
“亦无远征东亚、大规模殖民的余力与动机。”
“这意味着,在可见的未来,我们之间没有直接的地缘冲突,没有不可调和的根本矛盾。”
“这,是我们能超越眼前利害,建立深层信任,进行长远合作的最坚实基础。”
“这一点,您是否认同?”
他目光炯炯,直视对方。
比斯麦毫不犹豫:“完全认同,总裁阁下。没有直接冲突,是合作的基石。这一点毋庸置疑。”
“其二,”萧云骧继续道,语气平稳如初,“在于经济与工业的高度互补。”
“贵国在工业基础、科学技术,文化教育,尤其在机械、军工、钢铁、化工等重工业领域,根基雄厚,技术领先,这是你们数十年积累的硕果。”
“而我国,疆域广阔,人口逾四亿。”
“这能为贵国先进的工业产品、技术装备,提供一个潜力巨大、规模堪比整个欧罗巴的新兴市场。”
“无论是铁路器材、蒸汽机车、机床,还是日用化工,这里都有近乎无穷的需求等待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