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霸王别姬,泰顺训子(1 / 2)

红楼帝业 挽铖 2143 字 1天前

这日,天降细雨,雨丝虽细,却带着几分凉意,恰应了“一层秋雨一层凉”的古语。

恂郡王府的后园戏楼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这戏楼,朱漆栏杆上雕着缠枝莲纹,画栋间绘着八仙过海,当中一座三尺高的戏台,台前设着桌椅。虽不及忠顺王府后园水榭那般精巧别致,却自有一番轩敞气派。台角摆着几盆正盛放的花,给这阴雨天添了些暖意。

三十八岁的恂郡王袁禵端坐主位,身穿一件团花常服,腰间系着羊脂白玉带。左右不见勋贵官员作陪,也不见清客文人凑趣,只围着一群侧妃姬妾,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却都屏息静气的,无人敢高声说笑。

袁禵的王妃去年染病去世,如今府上只有一位侧妃和多个姬妾。

戏台上正演着《千金记》。这是明代戏曲家沈采创作的昆曲剧目,以秦末楚汉战争为背景,演的是韩信投楚归汉、拜将封王、最终衣锦还乡赠漂母千金的故事。

该剧中,项羽以净行“八黑”造型登场,结合“无双掌”动作及“哇呀呀”声腔技巧,强化了戏剧张力。虽说该剧主要讲的是韩信的经历,却很成功地塑造了楚霸王项羽的形象。

此刻正演到“暗度陈仓”一折,那扮韩信的生角,头戴金盔,身穿蟒袍,手持令旗,唱得是慷慨激昂:“想当初胯下受辱时,谁料今朝统雄师?陈仓古道烟尘起,要将山河掌中持!”

台侧乐工们卖力演奏,锣鼓声与窗外雨声交织在一处。

袁禵看得入神,不觉将手中的青玉酒杯攥得紧紧的。他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时他被封为大将军王,统率大军西征。记得出师那日,他顶盔贯甲,从父皇手中接过帅印。三军将士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至今还在耳畔回响。那时的他,是何等的威风。

“报——赵王已降!”戏台上传来捷报。

袁禵猛地一震,眼前戏台上的韩信,仿佛渐渐变成了当年的自己。那时他挥师西进,连战连捷,驱准保藏,平定西域。捷报传回京师,满朝文武无不叹服。他记得父皇曾在给他的朱批中连写了三个“好”字,至今想来犹在眼前。

正恍惚间,戏台上已换了场景。但见楚霸王项羽登场,勾着黑脸,戴着虬髯,一声“哇呀呀”的怒吼,仿佛震得梁上灰尘都落了下来。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一出《别姬》演得是荡气回肠。虞姬舞剑作别,声泪俱下;项羽悲歌慷慨,目眦尽裂。

袁禵却觉得心头一紧,戏台上的项羽,仿佛也变成了自己。而那个端坐龙椅、逼得项羽走投无路的刘邦,不就仿佛是他那个同父同母的四哥、当今的泰顺帝袁禛么?

“皇位本该是我的!”袁禵在心中呐喊,指甲掐进掌心,“那年父皇明明属意于我的,若不是老四趁我西征在外,于都中捣鬼,如今我便是大庆天子!”

雨声忽然紧密起来,噼里啪啦地打在戏楼的琉璃瓦上,像是万千铁骑踏过疆场。

“韩信终能拜将封王,项羽虽败犹荣。”袁禵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可我呢?困在这金丝笼中,八哥、九哥、十哥他们没坏事时,我连王府大门都不得随意出入,如今也不过才略有了点自由罢了!”

这时戏台上正演到乌江自刎,项羽拔剑在手,唱得是悲壮苍凉:“八千子弟俱散尽,有何面目见江东!”

袁禵猛地将手中的酒壶狠狠掷在地上!“砰”的一声脆响,酒壶顿时碎裂,琥珀色的酒液溅得四处都是。

满座皆惊。侧妃姬妾们,有的掩口惊呼,有的目瞪口呆。戏台上的锣鼓声戛然而止,扮项羽的净角举着宝剑,僵在台上不知如何是好。乐工们抱着乐器,面面相觑。

窗外的秋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淅淅沥沥,如泣如诉。

袁禵虽依然坐着,却是胸膛剧烈起伏。他望着满地的碎片,又想起当年自己在西部,也是这样摔碎了酒壶,誓要驱准保藏的,可如今……

他长叹一声,摆了摆手:“继续唱。”

戏台上的项羽这才回过神来,举起宝剑,唱完了最后一句:“天亡我楚,非战之罪也!”

秋雨愈加密了。

……

……

畅春园中有一处清幽所在,名曰“无逸斋”。此斋名取自《尚书·无逸》篇,取意“君子所其无逸”,原是提醒皇子皇孙们勤勉向学,莫贪安逸。

斋外遍植槐柏之属,蓊蓊郁郁,暗合汉代“槐市”讲学之典。西侧引万泉河水开凿“洗砚池”,池畔太湖石嶙峋错落,上镌景宁帝御笔《无逸篇》全文,字字珠玑。

斋前更有一片开阔演武场,铺着细沙,设着箭靶,正是习武演兵之地。

如今,泰顺帝仅有一子袁昼在无逸斋居住习学,另有几位太上皇景宁帝的儿子——袁禧、袁祜、袁祁、袁祕等,并几个宗室勋贵子弟附学相伴。

这日午后,天色澄明,演武场上正是人马喧腾之时。骏马嘶风,雕弓挽月,袁禧、袁祜、袁祁、袁祕等龙子凤孙,或策马扬鞭,或引弓待发,一招一式颇见章法。

而年方十四的袁昼,生得瓜子脸儿,尖下巴,虽穿着缂丝骑射服,却躲在兵器架后,拿着一根马鞭,百无聊赖地抽打着地上落叶,一双眼睛东张西望,全无用心习武之意。

正闲耍时,忽见场外一行人逶迤而来。为首那人身着明黄常服,龙行虎步,不是泰顺帝又是哪个?袁昼唬得魂飞魄散,手中马鞭“啪嗒”落地,恰似老鼠见了猫儿,忙不迭整衣肃立。

泰顺帝面色阴沉如铁,厉声喝道:“朕远远就瞧见你在此偷奸耍滑!你竟敢如此懈怠!”

袁昼扑通跪倒,战战兢兢回道:“儿臣……儿臣方才练得乏了,略歇片刻……”

“还敢扯谎!”泰顺帝怒极反笑,“朕这些时日未曾查你武艺,今日倒要看看你长进了多少。”

当下袁昼只得硬着头皮演示步射。他挽弓之手微微发颤,一箭射出竟脱了靶;再射一箭,只堪堪擦着靶边。待到骑射时更是狼狈,那马儿似也感知到他心绪不宁,不住踏蹄扬鬃。他一箭离弦,非但未中靶心,反将箭矢射到了场外槐树上,惊起一只雀鸟扑棱棱飞走。

泰顺帝越看越怒,指着袁昼的鼻子训斥道:“好个不成器的东西!你几个皇叔都在勤勉苦练,偏你这般懈怠,将来如何担当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