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袭杀(1 / 2)

登天 他曾是少年 2432 字 17小时前

九月十三。

蚩辽人占领环城的第一百零七天。

樊朝如往常一般早早的起了床。

他先叠好了被褥,然后去到了正屋。

不大,甚至有些破旧的房间正中,摆着一个木桌。

以往那是一家人吃饭时用的桌子。

而现在,它多了一个新的用途——小小的木桌上,摆着密密的七座灵位。

最前方的两座灵位做工还算精细,用的是柏木,上面的刻字也是请专门的刻字先生刻下的,描上了朱砂,也算像模像样。

分别写着显考樊公还岳之神位,与显妣刘氏覃清之神位。

而后方摆着的五座灵位就显得相当简陋,甚至有些草率,只是用削得还算方正的木牌立着,未着任何雕饰,就连名字也只是用墨水描摹上去。

樊朝望了一眼那七座灵位,便在一旁坐了下来,掏出昨天剩下的半个馒头,慢慢悠悠的啃了起来。

他在心底默算着时间,卯时七刻,再过一刻钟就到辰时,他得赶在那之前到达西城区做工。

如果晚到,挨上一顿鞭子倒是其次,今日的晚饭也会没了着落。

对于已经一贫如洗的樊朝而言,少吃上一顿饭,就意味着会饿着肚子,再干上一天繁重的体力活。

而饥肠辘辘的身子,大抵会让他无法完成蚩辽人定下的严苛的工作标准,被克扣或者再次抹去一日的餐食。

于是恶性循环,很多人就是这样熬不住,活生生被饿死,累死的。

樊朝还不想死。

至少现在还不想死。

所以他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很快他就吃完了饭,拿上了做工所需的小包——里面装着锤子、小刀之类的琐碎工具。

然后,他走出了房门。

天色尚早,九月份的北境已经带着些许寒意。

街道上窸窸窣窣的往来着不少百姓,大都行色匆匆埋头赶路,几个商贩忙碌着清点着货物,为即将躲起来的人流做着准备。

邻居家的王大婶正打开窗户,支起竹竿,似乎打算接着午晌时的阳光晾晒被褥。

两家之前的关系不错,樊朝与王大婶的儿子还算是发小,一起上山抓过野兔,掏过鸟窝,也曾一起外出求学,拜入山门。

但如今,以往待人和气的王大婶见到了樊朝,却如见了瘟神一般面露嫌恶之色,匆匆转身,合上了窗户。

可即便如此,樊朝也能感觉到,窗户的缝隙里探出了一只眼睛,正怨毒的盯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迈步。

街头方向却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伴随着还有甲胄碰撞的闷响。

是蚩辽巡逻的士卒。

街道两侧的百姓在那时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去看那队走来的蚩辽士卒。

而樊朝则更加不堪,扑通一声就在那时跪了下来,将头几乎贴在了地面。

街道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唯恐引起那些蚩辽士卒的注意,未有蚩辽士卒铁靴落在石板地上的闷响回荡。

那声音越来越近,樊朝的身躯也明显开始颤抖,他似乎害怕极了,整个身子都贴在了地面。

终于,那声音来到了他的跟前,却也忽然停了下来。

几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几位蚩辽士卒交谈了几句,用的蚩辽语,他听不太懂,只隐约听懂了一些诸如:“懦夫”“降卒”之类的字眼。

语气轻蔑带着嗤笑。

某些腥臭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背脊,应当是唾沫之类的秽物。

樊朝依旧一动不动,甚至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好一会后,那群蚩辽士卒似乎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大笑着离去。

樊朝依然一动不动。

直到耳畔传来了一阵阵不算小的窃窃私语声。

“呸,什么东西,亏得他爹还是咱们环城有名的先生,怎么教出个这样的家伙!”

“是啊,一点胆气都没有,据说为了把他从俘虏营里捞出来,他阿姐可是被那些蚩辽人玩弄了几天几夜才死的。”

“还是什么龙铮山的弟子,当初说得可好听了,从山门来奔赴国难,这蚩辽人一进城,他投降得最快!”

“也不知道龙铮山是个什么眼光,当初王大婶的儿子和他一同拜入山门,龙铮山竟只收了他!”

“他拿什么和人家王婶的儿子比!人家即便是那狗屁将军逃了,依然跟着龙将军杀了好些蚩辽人,若不是他们这些叛徒投敌,龙将军怎么会死,跟他们比,他算什么东西?!”

“如今他一家老小都死在蚩辽人手上,也算是他的报应。”

樊朝抬起了头,便见几位妇人聚集在一起,一边嫌恶的看着他,一边骂道。

他面色如常的起身,全当未有听见妇人们的叫骂,自顾自的朝着西城工坊走去。

只是没走出几步,迎面便有一人行色匆匆的跑来,似有不查,将樊朝撞倒在地,可那人丝毫没有愧疚,还骂了一声:“小兔崽子,没长眼睛啊!”

然后便又匆匆跑开。

倒在地上的樊朝有些狼狈,可周遭那些熟识的邻里却无一人上前帮扶,反倒一个个面色窃喜,似乎很乐意见到他这副模样,甚至还隐隐有笑声传来。

樊朝倒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他捂着被撞得生疼的胸口,正要起身。

可那时,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微变,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却见掌心不知何时多出一样金色的字迹,转瞬即逝。

看着那行闪过的自己,百余日来,少年的嘴角第一次露出了一抹笑意。

……

朝着洛水所在的马车扑杀而去的身影总计十余人。

皆未着甲胄,更没有佩戴遮掩面容的面具。

有男有女,有老有幼。

年纪长者,两鬓已生白发。

年纪幼者,与楚宁相差无几。

看其装束也截然不同,似乎是从各个行当中随意拉出来的队伍。

有一身胭脂气的舞女,有穿着麻衣的农夫,有断了支手臂的乞儿,还有满身补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