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贯回到家门前,刚下马车,便听到有人喊道:“表姐夫!表姐夫!”
他扭脸一看,道:“胡德,你鬼鬼祟祟地作甚呢?”
一个身穿一袭绸袍的中年胖子小跑来到他的面前,额头上满是汗珠,看上去甚是焦急。
“表姐夫,我有要事与您说,咱们进去聊!进去聊!”
沈一贯微微皱眉,看向后者焦急的模样,道:“进吧!”
胡德,字有为,浙江鄞县人,沈一贯的同乡,乃是一个非常有钱的丝绸商。
他与沈一贯的妻子沾一点点表亲。
在结识沈一贯后,便唤其表姐夫,以显亲近。
沈一贯看不上胡德,但对方有钱,贼有钱,能提供他组织浙江同乡聚会时的所有开销。
故而,沈一贯便认下了这个亲戚且隔三差五地与他一起参与酒局。
对方将沈一贯当作结交权贵的门面,沈一贯则将其当作自己的钱袋子,互相利用。
……
片刻后,二人来到沈宅书房。
宾主皆坐下。
沈一贯笑容和煦,命人为他沏上一杯好茶后,关切地问道:“有为,何事如此焦急?”
沈一贯做事,讲究面上光,假客气。
即使帮人办不了事,他也能让求他办事的人开开心心地离开。
胡德缓了缓,压低声音道:“表姐夫,刺杀沈尧山,是……是……是我指使的。”
“什么?”沈一贯满脸惊诧,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你……你……你为何要雇凶刺杀他?”
“因为尧东商行的搅局,天下商铺伙计的月钱皆上涨,因为沈念的入阁,我这类商人越来越难通过以往的方式谋利,新政再继续下去,我的钱就全变成那些庄稼杆子的了!”
“上次聚会,您不是告诉我,沈家父子皆是咱大明的罪人吗?”
“沈尧山扰乱民间商贸,沈念扰乱朝堂,为个人名声而行劫富济穷之策。我想着杀了沈尧山,也能使得沈念回家守孝,并且还能帮您入阁,可谓是一石三鸟之计啊!”
“不……不……不……我什么都没说!”
“我没让你雇凶杀人,没让你帮我入阁,此事与我……我……没有任何关系!”沈一贯嘴角颤动,舌头如同打了结一般。
明显被吓到了。
上次酒宴上,他喝多了酒。
为了能让胡德联合一些富商散播沈家的坏话,他确实说过沈尧山扰乱商贸,沈念扰乱天下之类的话语,还称他未能入阁也是因沈念。
此话虽是酒后之言,但确实出自他之口。
若传到小万历耳中,直接就变成了他雇凶杀人的动机,他必死无疑。
“你……你太卑鄙了!我沈一贯作为隆庆二年的进士,怎么认识你这样的无赖!沈尧山已经将尧东商行捐献给朝廷了,你杀他也改变不了当下的商贸啊!你有能耐,怎么……怎么不把鞑靼人的首领全杀掉?”
“我……我……当时不知他捐献了尧东商行啊!”
胡德看向沈一贯。
“表姐夫,我今晚找你,是因没想到此事会闹得这么大,那三名凶手虽没见过我的脸,却听过我的声音,如果他们被抓,然后查到我的身上,我……我就完了!我若完了,招供时就称是被你指使的,你要想活命,就必须救救我!”
听到此话,沈一贯攥起拳头,一脸杀气。
感受到杀气的胡德胸膛一挺。
“你千万别想着杀人灭口,我来之前已写了封举报信,若我今晚不回去,这封举报你是幕后指使者的信就会落到锦衣卫手里!”
“你……你……你……这个混不吝,此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我简直比窦娥还冤!”
沈一贯恼怒之下,朝着自己的胸口狠狠捶了几拳。
他欲哭无泪,太委屈了。
他心里清楚,依照小万历与五大阁臣对他的印象,外加胡德和他的这层关系。
这个锅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因嫉妒沈念之才而雇凶杀沈父,因欲擢升入阁而雇凶杀沈父。
动机合理,证人证词皆在,一切顺理成章。
沈一贯缓了约有十余息后,看向胡德,道:“你将你雇凶杀人的所有细节都讲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