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十年灯火,一纸寒心1(2 / 2)

最难忘的是那年冬天,为了赶在元旦前上线客户的电商页面,我们四个人在民房里待了整整三天。外面飘着雪,民房没有暖气,我们就裹着羽绒服办公,脚冻得发麻,就轮流在房间里来回跺脚。夜里饿了,周明远煮一大锅泡面,四个人围着小电锅分着吃,汤都喝得一滴不剩。他拿着筷子敲着锅沿说:“等这单成了,咱去吃火锅,点最贵的肥牛!”后来单子真的成了,我们却因为接了新的紧急项目,把火锅的约定抛到了脑后。现在想起那锅泡面的味道,比后来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香。

跑市场的日子更苦。当时公司没配车,我全靠一双腿和一辆二手自行车跑遍了全城的大街小巷。夏天太阳晒得柏油路都化了,衬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背上结出一层白花花的盐渍;冬天寒风像刀子似的刮脸,耳朵冻得流脓,贴了创可贴照样骑车去见客户。有次去郊区见一个乡镇企业的老板,来回骑了四个小时的车,回来时自行车链条断了,我推着车走了两公里才找到修车铺。那天到家已经半夜,脱下鞋才发现,脚后跟磨破了两个大水泡,血把袜子都粘住了。

我对不起家里人。2014年冬天,大儿子刚满3岁,夜里突然发起高烧,烧到39度多。妻子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外地陪客户考察,手机里满是妻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和女儿微弱的哭声。周明远在旁边听见了,拍着我的肩膀说“要不你先回去”,可当时项目正到关键节点,客户随时可能变卦。我咬着牙对妻子说“你先送孩子去医院,我忙完就回”,然后挂了电话,转过身继续陪客户吃饭,脸上还得堆着笑。等我忙完赶回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儿子烧退了,老妈却红着眼睛没跟我说一句话。后来她才告诉我,那天她抱着孩子在医院排队挂号,大宝看着别人都有妈妈陪着,他却只能有婆婆一个人陪着,心里委屈得直掉眼泪。我摸着儿子睡熟的脸蛋,心里又酸又涩,可转头看到周明远发来的“项目搞定了!老馨你是功臣”的短信,又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那些年,这样的“值了”太多了。看着公司的客户从几个变成几十个,再到上百个;看着折叠桌换成了实木办公桌,铁皮柜换成了带密码锁的文件柜;看着民房换成了小区里的三居室,又换成了写字楼里的半层办公区。我从二十出头的青涩女孩,熬成了鬓角带点白的“老馨”。公司里的新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很多小孩刚来时还喊我“馨姐”,后来都改口叫“馨姨”。周明远也变了,穿的衣服从夹克换成了西装,坐骑从电动车换成了奔驰,说话时的语气也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威严。但我总觉得,不管公司怎么变,我们这些“开国元老”和他之间的情分没变。毕竟,我们是一起在民房里啃过泡面、一起在雪夜里改方案、一起把“启点科技”这四个字从无人知晓做到业内小有名气的人。

我记得公司搬进写字楼那天,周明远在庆功宴上举着酒杯,特意走到我们几个老员工面前,眼眶有点红:“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启点。以后公司就是你们的家,你们的付出,我记一辈子。”那天我喝多了,抱着当年一起打拼的老同事老王哭了,觉得这么多年的熬夜、奔波、委屈,都在那句“记一辈子”里有了归宿。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大概是公司规模超过一百人之后吧。周明远开始频繁地参加各种商业峰会,回来就给我们讲“互联网思维”“颠覆式创新”,说我们这些老员工“思想太保守”“跟不上时代”。他招了一批名校毕业的年轻人,成立了“创新事业部”,把最核心的项目都交给他们做,我们这些老员工则被安排做维护老客户、整理资料这种“边缘工作”。

有次我跟周明远提建议,说老客户对我们的服务流程很熟悉,突然改流程可能会引起不满。他当时正在看一份报表,头都没抬就说:“老馨,你就是太谨慎了。现在是快鱼吃慢鱼的时代,哪能总守着老一套?年轻人有冲劲,让他们试试。”我还想再说点什么,他却摆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我们之间好像隔了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却像一堵无形的墙,越来越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