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卿见我望着宣纸上的字迹出神,指腹先一步覆上纸页,带着暖棚里炭火余温的指尖,轻轻在我手背上画着圈:“其实……这些日子,我早就偷偷记在心里了。”
他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影,耳尖还泛着未褪的红:“只是怕忘了,才写下来。就像小时候在书馆背书,先生总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那时总嫌麻烦,如今倒觉得,写一遍才记得牢——尤其是关于你的事。”
我拿起那张纸,指尖抚过他画的小柿子,圆滚滚的轮廓带着几分稚拙,边缘的线条还微微发颤,像极了他前几日在街角给我买的糖画。
那日他攥着我的手站在糖画摊前,看老师傅舀着融化的糖汁在青石板上勾勒,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最后还非要让师傅多画个小柿子。想到这儿,我忍不住笑出声:“这个柿子,画得比你上次给我买的糖人还丑。”
他闻言挠了挠头,耳尖的红愈发明显,连带着脖颈都染了层薄红:“那不是手笨么……”他顿了顿,语气却忽然认真起来,“等过几日有空,我就去拜糖画师傅为师,保证给你雕个一模一样的,连叶子上的纹路都不差,比市面上的好看十倍。”
我望着他认真的模样,忽然想起几日前他晾梅瓣时的场景——那日我寻他到暖棚,远远便见他蹲在竹筛旁,借着从窗缝漏进来的暖黄烛光,一片一片地捡着梅瓣。冬日的寒气从棚门缝隙钻进来,他指尖冻得发红,却半点不在意,只专注地把沾了雪沫的梅瓣拂干净,嘴角还噙着笑,像得了什么稀世宝贝。
那时我还笑话他,说梅瓣晒干了不过是泡茶喝,哪用得着这么讲究,他却只抬头朝我笑,说“给你泡的茶,自然要最好的”。
“你晾的梅瓣呢?”记忆翻涌间,我忽然开口问,指尖还停留在宣纸上的柿子图案上,“我还等着尝你说的‘最好的梅茶’。”
他眼睛一亮,立刻起身牵我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将我的手完全裹住,还不忘轻轻揉了揉我微凉的指尖:“带你去看,我特意分了两筛,一筛用来泡茶,一筛……”说到这儿,他故意顿住,眼底闪过丝狡黠,拉着我往暖棚深处走,脚步都轻快了几分,“一筛给你做胭脂。”
暖棚里的暖意比方才更甚,刚走近竹筛,便闻到一股清冽的梅香。淡粉色的梅瓣均匀地铺在竹筛里,薄得像蝉翼,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远远望去,竟像落了层淡粉的雪。棚角的矮凳上,摆着个素白的小陶罐,罐口盖着细纱布,掀开时,清甜的梅香混着淡淡的油脂香扑面而来,里面是捣得细腻的花瓣泥,颜色像极了春日初绽的桃花。
“我问过西街香料铺的张老板,”他指着陶罐,语气里带着几分邀功的雀跃,“他说把梅瓣和蒸馏的玫瑰油混在一起,再加上点蜂蜡,就能做成胭脂,颜色比市面上那些艳俗的红好看多了,还带着天然的梅香,你用着也放心。”
我捻起一点花瓣泥,触感细腻得像上好的脂粉,沾在指尖,晕开一层淡淡的粉,比寻常胭脂多了几分清透。“你还会做胭脂?”我故作惊讶地问,其实心里早已被这细腻的心意填得满满当当。
“不会,但可以学啊。”他说着,从旁边的木盒里拿出一张叠得整齐的宣纸,展开时,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步骤,还有几处用朱笔标注的重点,“你上次和青瑶聊天时,说市面上的胭脂颜色太浓,喜欢自然点的,我就偷偷记下来,找张老板要了方子,前前后后试了好几次才成功。”纸上有好几处涂改的痕迹,还有几滴褐色的污渍,像是不小心洒了的茶水,边缘也被反复摩挲得有些发毛,显然是被他翻看了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