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 伐木古寨与年轮的密语(2 / 2)

紫黑的葡萄垂在藤架上,像一串串饱满的玛瑙,藤蔓间的露珠滚落,沾在叶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空气里浮动着甜腻的果香与醇厚的酒气——这里便是“醉流霞”酿酒村。

村口的老酒坊前,坐着位正在翻晒葡萄籽的老妪,姓魏,大家都叫她魏婆婆。

她的手指沾着紫红的汁水,正将饱满的葡萄籽挑拣出来,摊在竹匾里晾晒,阳光穿过葡萄籽的纹路,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这是‘赤霞珠’的籽,”

她抬头笑了笑,皱纹里嵌着经年的酒渍,“要晒足七七四十九天,来年种在老井边,结的葡萄才够甜。”

艾琳娜望着酒坊门口的石槽,里面还残留着紫红色的果肉残渣,散发着发酵后的微酸气息。“婆婆,这是用来酿酒的吗?”

“是‘踩皮槽’,”魏婆婆用木耙翻动着葡萄籽,

“以前酿酒要光着脚踩葡萄,人的体温能让酵母醒得更透,酿出的酒带着股活气。现在都用机器压榨,快是快,就是酿不出那股子温润的后味。”

她指着酒坊后的新厂房,“三年前建的流水线,不锈钢桶一套接一套,说这样‘卫生’,可老伙计们都说,酒里的魂被钢桶冰住了。”

小托姆钻进昏暗的酒窖,石壁上凿着一排排酒瓮,陶瓮表面结着层青绿色的苔藓,瓮口用红布封着,布上绣着年份。

他凑近其中一只,隐约能听见瓮内传来细微的“咕嘟”声,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吸。“这些酒瓮里在响呢!”

“是酒在发酵,”魏婆婆的儿子阿明提着酒坛走进来,坛口的泥封刚敲开,一股醇厚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

“我娘说,好的酒浆会自己‘说话’,发酵时的泡泡越多,陈年后越香。”

他指着最里面的一只黑陶瓮,“那是‘镇坊酒’,埋了三十年,我爷爷酿的,说是要等村里出了大喜事才开封。”

酒窖的角落堆着些泛黄的纸卷,上面用毛笔记录着酿酒的方子:“赤霞珠三石,井水七担,酵母取自去年酒渣,发酵需避月事女子……”

小托姆翻开其中一页,发现纸页边缘画着小小的井眼图案,旁边注着“需用晨露未曦时的井水”。

“这是《醉流霞酿谱》,”魏婆婆摸出老花镜戴上,“每代酿酒人都要添新注,我奶奶在上面记过怎么用桂花调节甜度,我娘补过雨天发酵的温控法子。”

她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嫌麻烦,照着机器说明书酿酒,哪还看这些老谱。”

正说着,酒坊外传来争吵声。几个村民围着送水的卡车,指着桶里的水嚷嚷:

“这水一股子铁锈味,怎么酿酒?”送水的司机不耐烦地说:“老井都快干了,只能用这自来水,嫌差你们自己找水去!”

魏婆婆脸色一变,拄着拐杖往村后的老井走。那口井用青石雕琢而成,井口爬满了藤蔓,井绳在石栏上勒出深深的沟痕。

她俯身往井里看,井水只剩下浅浅一汪,水面漂着层油花,隐约能看见水底的泥沙。

“上个月还能打半桶水,”她声音发颤,“都是上游的化工厂闹的,废水渗进地下,把井水都污染了。”

艾琳娜想起伐木寨的年轮——那些滋养着万物的水源,不也藏着光阴的密码吗?她望着酒窖里的黑陶瓮:“婆婆,用污染的水酿酒,酒会怎么样?”

“会变味,”魏婆婆摇头,“去年用自来水酿的酒,酸得像醋,连喂猪都嫌呛。老辈人说,醉流霞的酒魂在井里,井水坏了,酒就没了魂。”

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块黝黑的酒曲,“这是最后一块‘传家曲’,用三十年的酒渣和老井的泥做的,再不用,就失效了。”

小托姆突然指着井边的石缝:“那里有水!”只见几缕清水顺着石缝渗出,滴落在旁边的水洼里,泛着淡淡的甘甜气息。

“是‘泉眼’!”魏婆婆惊喜地说,“我小时候见过,大旱年景就靠这点水救急!”

众人立刻找来竹管,顺着石缝引出水来,又用纱布层层过滤,滴入陶瓮中。艾琳娜把传家曲掰碎了撒进去,魏婆婆则唱起古老的酿酒歌:

“葡萄红,井水甜,酵母醒,酒香漫,酿出流霞醉神仙……”

歌声里,陶瓮中的酒浆泛起细密的泡沫,发出欢快的“咕嘟”声,像在回应着歌谣。

三天后,新酿的酒开坛时,整个村子都飘着醉人的香气。

阿明舀出一碗,酒液呈琥珀色,透着淡淡的霞光,抿一口,醇厚甘甜,后味带着股清爽的回甘,正是失传已久的醉流霞味道。

“是这味!”魏婆婆尝着酒,老泪纵横,“酒魂回来了!”

村民们纷纷清理老井,用石头堵住上游的污染源,还在井边种上了净化水质的芦苇。

那些离开的年轻人也回来了,阿明教他们看酿谱、辨水质,魏婆婆则手把手教姑娘们做酒曲,说“机器能代替力气,却代替不了用心”。

离开酿酒村时,魏婆婆送给他们每人一坛新酿的醉流霞,坛口的红布上绣着个“酿”字。

“这酒要埋在地下三年才好喝,”她望着夕阳下的葡萄园,“就像做人,要经得起沉淀,才会有味道。”

马车行驶在丘陵上,酒坛随着颠簸轻轻晃动,酒香透过坛口的缝隙飘出来,像段流动的光阴。

小托姆抱着酒坛,突然问:“下一站去哪?”

艾琳娜望着西方的戈壁,那里隐约有座古城的轮廓。

“听说那边有个‘丝路驿’,曾经是商旅歇脚的地方,只是现在,驿站的炊烟越来越少了……”

酒香还在风中弥漫,艾琳娜知道,无论是酒浆里的魂,还是岁月里的味,那些藏在匠心深处的传承,从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时光的沉淀——

只要有人愿意守护那口滋养酒魂的老井,愿意遵循自然的规律慢慢酿造,愿意把祖辈的智慧融入每一滴酒浆,就总能在光阴的窖藏里,酿出最动人的滋味,也酿出属于人心的醇厚与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