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 前世番外(三)(1 / 2)

148前世番外(三)

◎如果有来生,我想到你身边去。◎

前世番外(三)

嘉善长公主被驸马展少瑛刺杀一案可谓是震惊朝野。区区一个驸马, 竟然敢犯上作乱,虐待公主,此举与谋反无异!

消息传回宫里, 咸安帝赵佑成同样雷霆震怒, 居然敢有人这样藐视天家尊严?他当即下令处死驸马,同时安国公府被夺爵抄家,一家老小全部流放。

只有一人除外,即展岳展都督。

展岳时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 手握天下兵权。而且天子亲军中, 金吾卫都指挥使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羽林卫的指挥使楚锡又与他私交甚笃,只有龙泉卫魏延是赵佑成的自己人。

赵佑成心里很清楚,他现在绝不能动展岳, 不仅不能动他,还要处心积虑地保下他。不为别的,至少展岳是章和帝于病榻前亲手托孤的重臣之一。

赵佑成即位几年, 也亲眼见到了展岳的确是个忠心耿耿的臣子。眼下时局不稳, 突厥虎视眈眈, 赵佑成留着展岳还大有用处。

好在展岳也算自觉,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自请连降三级,罚俸两年。赵佑成一一允了, 只是依旧令展岳任大都督。

或许是安国公府被夺爵抄家一事儿多少影响了展岳的心态,他一连告了三天假。赵佑成也从大太监黄喜处,听说了那日展岳吐出一口心头血的故事, 倒没苛责, 大方给了他五天的假期。

这日夜里, 是展少瑛被行刑前的最后一晚,展岳终于来到了诏狱中。

展少瑛一看就是曾经遭受过酷刑,两只用来拿笔的手已经可见森森白骨。见到展岳,他吐出一口血沫子,虚弱叫了声:“四叔。”

虽然母亲张氏和展岳有隙,但是展岳其实待自己还不错。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展少瑛发现四叔在暗地里,为他善后过几次自己工作上出的纰漏。

展少瑛甚至隐隐怀疑,他如今能做到正三品的通政司使,也多少沾了展岳的光。

可这是为什么呢?

四叔为何提携自己,难道真的是为了同宗之情?

展少瑛的视线飘忽到展岳披着的雪白大氅上,见四叔这几日面色憔悴苍白了不少,不复从前鲜丽。以为他是在为家族与自己四处奔走,不禁痛意与悔意一齐涌上心头。

展岳长身而立,视线没有在展少瑛身上停留一秒。

他站在满是血腥的诏狱中,牢房环境阴森逼仄,而他通身是不含任何烟火气的寒冷,清癯的面容更是显得他下一秒就可以羽化登仙。

站了约莫有半盏茶时间,展岳才开口:“为什么?”

展少瑛微愣:“什么?”

“公主待你哪里不好,为什么——”展岳顿了顿,嗓音嘶哑地道,“要杀她?”

不知道是不是展少瑛的错觉,仅短短几个字,展少瑛却从中闻出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这血腥气不是来自本身就冤魂弥漫的诏狱中,而是来自他这位从来一尘不染的四叔。

应该,只是闻错了。

展少瑛垂首不语,他说:“我确实是一时冲动,酿成大错。但是,公主待我也不算好。”

“我知道四叔与四婶恩爱不疑,不明白我与公主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呵。”展岳似乎发出一声轻嘲。

展少瑛沉默了几秒,神色黯然道:“我不想只被公主当作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猫小狗,我想她能真正信赖我、依靠我。”

“那些时日,先是先皇驾崩,又是宁王故去,公主日渐神伤。我告诉公主‘没关系的,有我在,有展家在,我会义无反顾地给她保护,给她我所有的尊重和爱’,可公主只是笑笑,从不接茬。”

“即便那么多人说‘公主的心不愿给我’,可我还是想给她最好的东西。但是她怎么能这样对我?”

“她甚至吝啬在我面前掉一滴眼泪,说一句软话。”

“是,我知道,她从来都不爱我,不肯主动亲我,甚至不愿意怀上我的孩子!”提到这个被嘉善主动流掉的孩子,展少瑛忽然声俱泪下起来。

他低头掩面,以此来遮掩他落泪的动作:“我是真的爱她,可我也好恨……”

展岳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看着他茍延残喘的一张脸、一双被折磨得不似人形的一双手。

展岳掀起唇,几乎是强逼着自己吞下了一口血:“就为了这个?”

“你算什么东西。她的父皇和弟弟不在了,你凭什么替公主说‘没关系’?”展岳的唇角慢慢沁出一点儿来不及咽下的血,他用手帕缓缓擦去,眼眸中阴晴不定。

展少瑛是第一次见展岳这幅样子,他眉毛顿时树立,盯着展岳唇边的血迹,怔忪道:“四叔。”

刘琦知道这几日展岳都是在强撑着,见展岳的大半张脸都煞白如雪,忙说:“诏狱里阴气重,大人先回府吧。”

“剩下的事儿,属下会替大人办好。”刘琦意味不明地看了展少瑛眼,低声说。

展岳确实也一刻不想在这里多待,他怕自己控制不住那急于冲出笼的杀念。他牢牢抓住铁栏杆,冰凉的铁锈触感终于让他找回了紧悬一线的神智。

展岳吐息换气,艰难地张嘴说:“仔细盘问,他这些日子都与谁有过接触。”

“一时冲动,也会有迹可循。九年都平安度过了,为什么在这几日忽然兽性大发?”展岳道,“不许漏掉和此事有关的任何一个人。”

刘琦沉声说:“是。属下明白。”

展岳拢紧了大氅的带子,努力压抑住那浑身刺骨的寒冷,擡脚一步不回地出了诏狱。

展岳走后,刘琦叫来诏狱中掌刑的一位千户。该千户姓石,因为极善严刑峻法,以对人犯实施酷刑为乐,所以人送外号“索命石”。

刘琦把玩着诏狱内的钢刀,说:“素闻石千户尤好‘弹琵琶’,不如今日也让我长个见识。”

展少瑛虽已经被人绑住手脚,但听到“弹琵琶”三个字,还是剧烈挣扎了起来。

这弹琵琶乃是极其残酷的酷刑。之所以叫做弹琵琶,是因为要先用钢刀在犯人的肋骨上来回弹拨,而这弹拨时,发出的刀挫骨肉的声音,好像弹琵琶般清脆狰狞,不消片刻,便可叫受刑者皮伤肉绽。

石千户笑笑,说:“只怕此刑过于血腥,展大人身娇体弱,撑不到明天的刑场上。”

“上好的金疮药都备好了,”刘琦无所谓地一笑,“何况石千户技艺高超,自有法子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还需担心这个吗?”

于是石千户明白了,刘琦这是奉了展都督的命,遂放心地开始大展手脚。

诏狱中很快多了一道此起彼伏的惨叫与求饶声。

翌日午时一到,被折磨了一夜,气若游丝的展少瑛在监斩官的一声令下,人头落地。

展岳孤身坐在楼外楼他常去的那间厢房里,身后正站着刘琦。展岳定定地望着不远处的刑场上,刽子手手起刀落的场景。

刘琦在他身后低声回禀:“受了‘弹琵琶’后,展少瑛一五一十全都说了。他先是纳了公主的身边人,一位叫含珠的侍女做了通房,后来又受了淑娴长公主几句挑拨,这才怒上心头。”

展岳擡手敲了敲窗棂,打断道:“人呢?”

刘琦跟随在展岳身边三十多年,一下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回道:“事发之后,含珠第一时间被宫里的人赐死了。”

“倒没听说淑娴长公主最近遭受了什么惩罚,不晓得是陛下有意包庇,还是真的不知情。”

“呵。”展岳冷笑。

他说:“知道了。”

这声“知道了”意味着他会自己采取动作,就像展少瑛受的弹琵琶一般。刘琦识相地噤声,不敢多劝。

毕竟只有他知道,这么多年来,都督在求而不得中,还能做到对展少瑛爱屋及乌,需要耗费多大的心力。也只有他知道,都督那样拼命地为了维护这个太平盛世,一是出于忠君爱国,二,则是因为这太平盛世有他愿意豁出一切去守护的人啊。

可这人不在了,死在了都督忠心拥护的皇权之下。

刘琦无声地叹了口气。

几日后,展岳正在书房里和几位幕僚谈话。

有下人来报:“都督,大长公主来访。”

展岳眼风一冷,刘琦立即斥道:“大长公主已逝,哪里还有大长公主?”

“是是,”这位下人自知说错了话,忙说,“是淑娴长公主。”

自从嘉善逝去,按照齿序来算,淑娴确实是长公主里头的第一人了。她又是今上的胞妹,尊贵非凡。淑娴自幼骄纵任性,自从赵佑成登基为帝后,夫家安远侯再无法辖治她,听说她私下在府上养了不少面首。

听到是淑娴长公主求见,便有幕僚劝展岳道:“长公主名声不善,屡次受御史弹劾,长公主能有今日,只不过是源于今上的一直回护。都督为自身计,还是不见她为好。”

“嗯。”展岳从善如流地说,“替我回绝,不见。”

下人说:“是。”

于是淑娴一连三天过府,得到的都是展岳“回绝不见”的消息。

一直又过了十日,展岳在楼外楼的包厢中,终于被守株待兔的淑娴给堵住了。

淑娴虽然梳着平常妇人的发髻,但是左侧的发丝特意垂下来一小缕,像是在学习勾栏女子的样式,瞧着娇柔妩媚。

淑娴站在展岳面前,模样是少见的柔顺,连带声音也好似在撒娇,她清了清嗓子,唤道:“展都督。”

展泰擡眼看她。

“都督可真是让我好找,”淑娴轻声说,“那日在喜鹊班,班主说有人先替我结了账,我费心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那人居然是都督。”

淑娴的视线几乎粘在展岳一张姣好的容颜上面,她的声音,黏腻得下一秒要溢出水来:“既然献了殷勤,怎么又故意几日不见我?都督是在和我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吗?”

展岳的眼里是晦暗不明的神色,他说:“公主贵重,臣不想挟恩图报。”

“本宫知道都督风光霁月,”淑娴贴近他几步,几乎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展岳来个面贴面,她柔柔地笑说,“若我是自愿相报的呢?”

一股浓重的脂粉香气顷刻充斥了展岳的鼻尖。

他木着一张脸,微微屏息,双目血红,下意识捏紧了自己袖中的剑,紧紧压抑着想要一剑刺穿面前人喉咙的戾气。

淑娴说:“这里人多,咱们去厢房谈话。”

说着,她伸手捉住他紧实的胳膊,顺着那蓬勃的肌肉而上:“都督请。”

淑娴显然是将展岳发红的双眼误会成是他已动情的表现。

一进厢房,见再无外人,淑娴白皙动人的脸立即生动起来,她水汪汪的一双眸子里写满了对展岳的崇拜和亲近之意。

“我听闻,都督夫人于月前回了湖广老家,而都督家里连个通房小妾都没有。”淑娴的玉指纤纤,向展岳的大腿上摸去。

“这些日子,都督一人待在府中,无人伺候,心火如何泻去?”淑娴满面通红,她这是第一次抛去自己显贵的身份这样去讨好一个人。

府上的面首固然贴心识趣儿,可没有一个人拥有像展岳这样健硕的身躯、威武的气势与俊美的脸庞。

喜鹊班陡一初见,淑娴就知道自己要栽了。她心甘情愿拜倒在他深红色的官袍下。

展岳捉住淑娴蠢蠢欲动的手,他使了几分劲,捏得淑娴的手腕微微作痛。

淑娴以为他这是拒绝之意,忙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展岳却道:“公主稍坐,我去换一副香料。”

淑娴是久经风月的女人,当然明白有的香料可以用来助兴调|情。

于是淑娴眨了一下眼,说:“还是都督想得周到。”

“能与都督春风一度,也算是我三生有幸了。”淑娴的眼睛闪闪发亮。

一股馥郁的幽香很快从香炉中焚烧,慢慢萦绕在淑娴的鼻端。

这香气甘甜浓郁,密密地缠绕着她,使得她四肢百骸都懒散了起来,头脑也昏昏沉沉。

淑娴媚眼如丝地问:“是什么香这样厉害?”

“天水香。”展岳的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空灵遥远。

淑娴慢悠悠上前去,双手纠缠住他的脖子:“即便没有香,我相信都督也能赐给我一场天大的快活。”

展岳笑一笑,没有再推开她。

这一刻,这位于人前一向清冷孤傲的大都督终于不再高高在上。

淑娴感到自己被人一力抱起,狠狠掼在了床榻上,身下一股股的热浪彻底淹没了她。

咸安二年四月初六,咸安帝的胞妹淑娴长公主病逝,死因成迷。只是专门负责为皇家看诊的龚院判仿佛是为了避讳,于淑娴长公主病逝的第二天就辞官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