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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我通关了!我通关了!!
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喜呐喊,如同在寂静的深海中引爆了一颗深水炸弹,瞬间撕裂了驾驶舱内沉凝的思绪。
陈楚正沉浸在对宇宙、生命与自身命运的宏大思考中,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猛地从那片深邃的哲学迷雾中被拽回了现实,他转过头,只见风少从驾驶座上弹了起来,兴奋得手舞足蹈,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风少朝陈楚做出一个拥抱胜利的夸张姿势,脸上的表情混合着如释重负的疲惫和登峰造极的狂喜,那张英俊的脸上,因为长时间的专注而布满了油光,双眼却亮得惊人,仿佛刚刚赢得了一场决定宇宙命运的史诗级战争,而不是通关了一个单机小游戏,他甚至激动地在驾驶舱里跳了一段自创的、毫无章法却充满力量的胜利之舞,双脚在地板上踩出的响声,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哼着游戏通关时那胜利的电子音乐旋律。
最后的僵尸博士……太难了!太难了!我尝试了三十多次!三十多次啊!风少一把抓过旁边的一瓶营养液,像喝庆功香槟一样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然后畅快地打了个嗝,意犹未尽地回味着,但是,最终还是倒在了我的智慧和勇气面前!陈楚,你看到了吗?我最后的布局,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冰冻菇和樱桃炸弹的完美配合,简直是艺术!
陈楚看着他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心中的思绪万千,最终只化为唇边一抹无奈的微笑,他无法向风少解释,就在刚才,他经历了一场何等颠覆性的精神洗礼,他也无法告诉风少,在这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宇宙空间里,正有一个以星球为食的古老生命在默默注视着他们,在风少的世界里,最大的挑战来自虚拟的僵尸博士;而在自己的世界里,挑战却是整个宇宙的重量和永恒的孤独,这种巨大的认知鸿沟,让他只能选择沉默与敷衍。
恭喜。陈楚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与风少那沸腾的喜悦形成了鲜明对比。
风少的兴奋劲头似乎被陈楚这盆冷水浇得稍微降了降温,他终于从通关的狂喜中彻底清醒过来,挠了挠有些凌乱的头发,目光投向了舷窗之外那片一成不变的深邃黑暗。
我们……现在在哪里?风少问,语气中带着一丝茫然,仿佛刚刚从一场漫长的大梦中醒来。
还在金属残骸区。陈楚回答,他的视线也随之望向窗外。那片曾经让他感到无比震撼的金属坟场,此刻在他眼中已经失去了最初的神秘感,他知道,在这片坟场的中心,那个伪装成黑洞的正在进行它亘古不变的进食,这片区域,对他们而言,已经不再是充满未知的探索地,而是一个需要尽快离开的、强大邻居的。
啊……还在这里?风少皱起了眉头,游戏通关的喜悦迅速被现实的困境所取代,这么久了,找到什么线索了吗?比如那艘失踪飞船的航行记录,或者任何能定位我们星际坐标的东西?
陈楚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有力:没有。时间太久远了,这里的环境也太恶劣,我用工程外骨骼出去探查了几个小时,大部分电子设备都早已过了物理上的衰变期,变成了毫无价值的金属疙瘩,而且,这片区域弥漫着强烈的背景辐射,对精密仪器的干扰非常严重,几乎不可能从这些废铜烂铁里找到任何有价值的数据。他刻意隐瞒了与天犼的相遇,因为他知道,解释这一切只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和疑问,甚至可能会让风少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
这样啊……风少脸上的兴奋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符合他年龄的烦躁和不耐烦。他踱到主控台前,看着上面依旧闪烁着红色警报的导航系统,泄气地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你之前不是说,一头扎入这种未知金属残骸区的可能性很低吗?既然这里找不到线索,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吧?能源也不是无限的。那我们就继续进行空间跳跃吧,总比在这里坐以待毙强。
只能这样。陈楚言简意赅地表示了同意。这正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留在这里,不仅毫无意义,而且充满了潜在的风险,天犼虽然暂时放过了他们,但谁也无法保证这个古老生命的耐心有多久,离开,是唯一的选择。
尽管前路同样充满了未知,但至少,那代表着一种可能性,一种回家的希望。
一番简短的对话,两人便迅速达成了共识,这个决定看似草率,甚至有些鲁莽,但在当前这种信息断绝、导航失灵的绝境之下,却是他们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停滞不前等于慢性死亡,而盲目地跳跃,至少还有一丝冲出迷雾的希望。
坐稳了。陈楚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他坐上主驾驶位,双手熟练地在主控板上拂过,随着他的操作,飞船内部的灯光微微变暗,能量开始向引擎和护盾系统集中,他驾驶着飞船,小心翼翼地调转船头,开始缓慢加速,脱离这片巨大的金属坟场。
飞船的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舷窗外的景象开始向后流动,那些奇形怪状、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残骸,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墓碑,在他们的视野中逐渐远去。
陈楚不停地根据全息扫描反馈的引力数据,精细地调整着航线,避开那些质量较大的金属块,以免在加速过程中发生不必要的碰撞。那片广袤的金属残骸区,在他眼中变得越来越小,从一片无垠的钢铁丛林,变成了一块漂浮在黑暗中的金属色带,最后,彻底融入了背景的星海,消失不见。
那个巨大的、如同宇宙伤疤般的黑色,也随之隐没在视野的尽头。
准备进入超光速航行,倒计时开始。十,九,八……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驾驶舱内回响,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风少下意识地抓紧了座椅的扶手,脸色有些发白。上一次空间跳跃带来的恐怖经历还历历在目。
三,二,一……空间跳跃!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剧烈的震动,在倒计时归零的瞬间,飞船的引擎输出功率达到了一个临界点,陈楚只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将他按在座椅上,眼前的整个世界仿佛被投入了一台疯狂旋转的万花筒。窗外的星空被瞬间拉伸、扭曲、撕裂,变成了无数道绚烂而混乱的光带,赤、橙、黄、绿、青、蓝、紫……所有的色彩以前所未有的姿态混合在一起,形成一条光怪陆离的时光隧道。
飞船仿佛变成了一颗射穿了时空画布的子弹,在更高维度的空间中进行着凡人无法理解的。
这种状态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但对人的感官来说却无比漫长。
眩晕、恶心、失重、超重……各种矛盾的感受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陈楚的神经,他的意识仿佛被剥离了身体,在无尽的色彩与光影中沉浮,然后,就在他即将彻底迷失的刹那,所有的色彩猛然收缩,重新凝聚成一点,接着然爆开!
不好!
陈楚几乎是在意识回归身体的同一瞬间,发出了这声惊骇的嘶吼,他从短暂的眩晕和时空错乱感中强行挣脱出来,视野刚刚恢复清明,瞳孔便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因为,在他的正前方,占据了整个全息屏幕和舷窗视野的,是一颗巨大无比、散发着蔚蓝色光芒的星球!
那颗星球是如此的庞大,如此的接近,以至于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星球表面那厚重的大气层、白色的云带和下方隐约可见的深绿色陆地。
飞船刚刚脱离空间跳跃,残余的巨大动能让它如同一颗失控的陨石,正以一个刁钻而致命的角度,笔直地朝着这颗星球的大气层狠狠撞了过去!警报系统甚至来不及发出刺耳的蜂鸣,因为从跳跃结束到撞击发生,时间短到不足一秒!
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陈楚根本来不及思考,甚至来不及恐惧。他的身体完全被一种久经沙场的战斗本能所接管,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但他的双手却化作了两道模糊的幻影,在主控板上疯狂地敲击、滑动、按压。
一道道复杂的指令,以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被输入飞船的中央电脑,他几乎是在用自己的神经与飞船的系统进行直连,强行压榨着这艘小型飞船每一分一毫的性能。
咔嚓!咔嚓!咔嚓!
飞船的外部装甲和内部结构,因为承受不住这瞬间的极限机动,发出了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船身剧烈地颤抖、倾斜,仿佛下一秒就要在巨大的过载中凌空解体,陈楚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巨大的压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依然死死咬着牙,双手稳定得如同磐石,继续执行着最后的减速和姿态调整程序。
轰——!!!
最终,飞船还是没能完全摆脱撞击的命运,它像一把烧红的铁犁,以一个倾斜的角度狠狠地插入了星球茂密的原始森林之中,飞船的前端瞬间撞上了一棵棵需要数十人才能合抱的参天巨树,那些在星球上生长了不知多少年的古老生命,在飞船恐怖的动能面前,脆弱得如同火柴棍一般,被轻易地撞断、撕裂、碾碎。
木屑、枝叶和泥土被巨大的冲击力掀起,形成了一道高达数百米的绿色海啸,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连绵不绝,仿佛整片大陆都在这恐怖的撞击下呻吟颤抖。
飞船在森林中犁出了一道数公里长、数百米宽的巨大伤疤,无数的参天大树为它提供了最后的缓冲,将那足以让飞船彻底毁灭的动能一点点消磨殆尽,在经历了数分钟地动山摇般的剧烈摩擦和撞击后,这艘伤痕累累的宇宙飞船,终于在一片狼藉的树木残骸中,带着满身的创伤和刺鼻的焦糊味,不甘地安静了下来。
驾驶舱内,一片死寂。
备用电源启动,几盏昏暗的应急灯照亮了满目疮痍的内舱,到处都是因为剧烈撞击而脱落的零件和闪烁着火花的电线。
陈楚被安全带死死地捆在座椅上,脸色苍白如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背,风少则早已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他紧闭着双眼,双手死死抱着头,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又过了许久,风少才颤抖着睁开眼睛,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当确认自己还活着后,他带着哭腔,用嘶哑的声音对陈楚吼道:陈楚!你不是说……你不是说撞上的概率是亿分之一吗?!怎么两次空间跳跃都撞上了?!
陈楚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看着舷窗外那片陌生的、充满了原始与野性气息的绿色世界,嘴边泛起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只能说……我们的运气,很差,差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