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能量枪响,在幽深冰冷的管道网络中沉闷地回荡,随即被厚重的金属壁吸收了大半。
一只潜伏在冷却液主管道拐角阴影处、肢体蜷缩、几丁质甲壳颜色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镰刀虫,刚刚弹射而出,便被精准命中了头部与躯干的连接处,应声而爆!
粘稠腥臭的绿色体液和甲壳碎片呈放射状溅满了锈蚀的管壁,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
洛德放下手臂上那支还在冒着缕缕青烟的小型能量手枪,感受着枪柄传来的微弱后坐力。
啐了一口,声音在封闭的管道里显得有些瓮声瓮气:“妈的,这他妈是第几只了?
清完一窝又冒出来一窝,这些鬼东西怎么跟打不死的小强似的,没完没了!
它们是不是在这破船里搞上可持续发展了?”
他此刻正身处“永恒级”巨舰那庞大得如同地下城市的引擎区下层。
这里并非核心动力舱,而是遍布着粗细不一、用途各异的次级能量导管、冷却液循环管道和检修通道。
而且吧,鉴于这种鬼地方,鬼知道哪个环境会出现点什么大问题,所以洛德也不打算直接放开血肉吞噬了。
空间逼仄,光线昏暗,只有应急灯散发着惨淡的红光。
空气中弥漫着冷却液泄漏的刺鼻甜腥味、虫族体液的腐臭以及金属氧化后的铁锈气息。
这里是整艘巨舰最复杂、最肮脏、也最危险的角落,更是残存虫族单位最理想的藏身和游击场所。
过去近一周——将近一百七十个标准时的漫长时间里,整个基地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几乎全部被投入到了对这座长度超过一千公里的“钢铁迷宫”进行拉网式、梳篦式的彻底清剿之中。
不知疲倦、效率惊人的自走战斗傀儡和工程傀儡构成了清扫的主力军。
它们按照预设程序,一丝不苟地检查每一个阀门后、每一段管道内、每一个检修口下方。
伤势较轻、经过紧急修复的使徒士兵们则组成精锐猎杀小队,负责处理那些具有一定威胁、或藏匿得极其隐蔽的虫族单位。
这群虫子是真能躲,永远不知道在哪个通气管道里面藏着一些短,或者是在某个小角落藏着一些小虫子。
甚至欧若拉麾下那些经过特意诱导进化、体型较小、擅长在复杂狭小环境中活动的虫族单位。
诸如“清道夫工蜂”、“管道潜伏者”等——也被投入进来,利用其生物本能和对同类的敏感,搜寻着每一个可能藏匿虫卵或休眠个体的缝隙。
战斗本身,如果单看每一次遭遇,其实并不算激烈。
残存的虫子数量相较于巨舰的体积而言确实有限,而且大多因为长期缺乏充足能量补给而显得虚弱、迟钝,分布也极其分散。
在成建制、有组织、装备精良的清剿力量面前,这些零星的抵抗基本是一触即溃,如同阳光下的冰雪。
真正的难点,在于“寻找”,在于这令人绝望的“大”。
这艘船实在太庞大了,结构也太复杂了,简直就是一个微缩的金属星球。
你永远无法预料,下一个用等离子切割器强行打开的、锈死多年的检修口后面,会不会猛地扑出几只抱着同归于尽念头的自爆虫;
也无法确定,哪一段看似平静的通风管道滤网上,是否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处于休眠状态、一旦被惊扰就会迅速苏醒并扩散的孢子虫;
更不知道哪个关键能量节点的散热格栅深处,是否蜷缩着几只伺机而动、能喷射高强度腐蚀酸液的潜伏者。
“报告陛下,K-77扇形区初步清扫完毕,清除小型孵化巢一个,击杀各类虫族单位约120,正在对该区域进行高温净化处理。”
“报告,S-12动力管线廊道发现并清除潜伏‘切割者’三只,已确认处理完毕,未发现次级感染迹象。”
“欧若拉虫群意识反馈,第三主通风系统共计187公里主干道及分支已净化完成,未发现活体虫族信号,残留生物信息素正在清理中。”
通讯频道里,来自不同区域、不同单位的清扫进度报告如同涓涓细流,不断汇入中央控制室。
洛德揉了揉布满血丝、干涩发痛的眼睛,踢开脚边一只还在神经反射般微微抽搐的狰狞虫腿。
拖着灌了铅般疲惫不堪的身子,沿着来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这一周,他几乎没怎么真正合过眼,休息时间加起来可能都不超过十个小时。
他亲自带队,钻遍了被认为是最危险、最肮脏、最可能藏匿顽敌的角落。
这既是为了确保清扫工作的彻底性,不留任何隐患。
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无声的发泄,一种对之前那场惨烈到极致、代价高昂到令人心碎的牺牲,以及那巨大损失所带来的压抑和痛苦的本能回应。
当他再次拖着疲惫身躯,通过层层气密门,回到灯火通明、但依旧残留着战斗痕迹的中央控制室时。
一份由主机汇总、经过多重验证的最终质检报告,刚好被呈递到主屏幕上。
“全舰范围高精度生物信号扫描主动/被动模式交替已完成第三轮,覆盖所有已知及潜在可进入空间。
持续高强度监控已超过72标准时。
未发现任何异常生命活动信号、能量波动或信息素残留。
综合判定:“永恒级”内部已知空间虫族生物威胁已彻底清除。
建议:维持基础监控级别,定期复查。”
“呼——”
洛德长长地、仿佛要将肺里所有浊气都吐出来一般,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整个人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虚脱般向后瘫倒,重重地陷进了身后那张刚刚修复完毕、甚至还带着一丝新材料气味的指挥椅上。
紧绷了近一周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的是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疲惫感。
终于……他妈的终于清理干净了!
这座巨大的钢铁棺材,总算暂时摆脱了那些恶心巴拉的房客!
而我要他妈睡会儿了!
几乎就在他放松下来的同一时刻,帝国主机那冰冷而高效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带来了另一个至关重要的好消息:
“所有已获取科技蓝图数据下载、完整性校验、逻辑自洽性检查及多重物理/信息备份工作已全部完成。
数据安全等级:最高。
基于新蓝图序列号A-001至A-007的“高效模块化星际合金冶炼中心”第一期基础模块共计12,847个标准单元已制造、调试完毕。
将于本日星时14:00整,于指定坐标开始自动化部署与构建作业。”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如同强心剂,暂时冲淡了身体的极度疲惫和心底那份因失去众多忠诚部下而萦绕不散的沉重阴霾。
新的技术,新的工业能力,这代表着未来,代表着希望。
然而,有一件事,如同最沉重的铅块,始终沉甸甸地压在洛德的心头,无法轻易移开。
他深吸一口气,坐直身体,手指有些颤抖地他绝不会承认这是因为疲惫和后怕在控制台上操作了几下。
调出了那份他早已看过,却始终不愿、或者说不敢去面对的最终文件——“裁决号”旗舰最终损伤评估报告(终版)。
幽蓝色的文字和复杂的三维结构图再次浮现,他逐字逐句,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地看了下去。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沉凝,心脏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不断向下沉沦。
能源核心系统:
核心幽能反应矩阵因超负荷运转及不可逆过载,超过70%的晶格结构已永久性熔毁、失活。
冗余系统同步烧毁。
判定:不可修复,整体报废。
武器系统:
主武器“裁决之光”相位裂解炮阵列,因能量反噬及结构过载。
95%以上聚焦水晶崩解,发射基座扭曲变形,能量传导回路大面积碳化、熔断。
全部副炮、近防系统均遭受不同程度结构性损伤或能量回路烧蚀。
判定:整体丧失作战功能,无修复价值。
装甲与防御系统:
联合护盾发生器核心超载爆裂,彻底损毁。
外部多层复合反应装甲在持续高强度冲击下,剥离、碎裂、蒸发超过85%。
主龙骨虽未断裂,但多处出现永久性应力裂纹及微观形变。
判定:结构性防御能力已归零,无法承受任何形式的空间应力或攻击。
跃迁引擎系统:
信息层跃迁引擎核心因超越设计极限长时间运转,内部精密结构永久性损伤,空间锚定模块失效。
强行启动进行长距离跃迁,解体风险高于99.7%。
判定:无法再进行任何形式的安全跃迁。
结论栏的文字,刺眼而残酷,带着技术报告特有的冰冷和绝对:
“综合评估:“裁决号”已完全丧失其作为星际战舰的全部核心功能。
其结构完整性仅能维持最低程度的静态存在,无法承受任何形式的机动、战斗或跃迁。
建议:予以退役处理。”
洛德沉默了。
控制室内只有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以及他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他盯着那份报告,目光仿佛要将其烧穿。
一个冰冷、务实,甚至可以说有些冷酷的念头,曾经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将这艘陪伴自己出生入死、堪称帝国最初象征与最强盾牌的旗舰,彻底拆解,回炉重铸成眼下极度急需的、数以亿吨计的星际合金。
毕竟,每一克资源都来之不易,每一个单位的材料都可能关系到下一场战斗的胜负,关系到更多士兵的生死。
这个念头极具诱惑力,尤其是在资源捉襟见肘的当下。
但这个念头仅仅存在了不到三秒,就被他内心深处某种更强烈的情感给狠狠按死了。
不合适。
也不礼貌。
这不仅仅是他的第一艘旗舰,是他穿越至此、立足未稳时最大的依仗。
这更是整个裁决军团的象征,是塔洛斯将军和她麾下无数阵亡将士曾经战斗、咆哮、乃至最终沉寂的地方。
将它拆了卖废铁?
他洛德还干不出这种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事来,哪怕是在这残酷的宇宙里。
他接通了与塔洛斯的专用通讯频道。
虚拟界面中,将军的身影依旧因为能量消耗过大而显得有些虚幻不定,不如往日凝实。
但她那双金色的瞳孔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冷静,仿佛之前那场耗尽心力、几近崩溃的微操从未发生过。
“陛下,”塔洛斯的声音平稳传来,听不出太多情绪,“‘裁决号’已履行了它作为帝国利剑与坚盾的职责,战斗至最后一刻。
如何处置它的……残骸,由您定夺。
裁决军团,无条件服从您的任何决定。”
她的语气平静无波,但洛德能敏锐地感觉到,那平静的冰面之下,隐藏着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波澜。
那是属于“塔洛斯”这个个体,而非单纯战争AI的,一丝难以割舍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