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雨沉默了片刻,仔细消化着他的话,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下来,轻轻“嗯”了一声,推着轮椅的手变得更加平稳有力。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龙血盟服饰的弟子脚步匆匆却丝毫不乱地走来,在许杨轮椅前恭敬行礼,声音清晰而平稳地禀报:“许师兄,荀雨师姐。刚收到前方通过加密法阵传回的最新讯息,西翎雪公主麾下五千军士已成功全面占领黑风坳前哨站,残余抵抗已被肃清,工兵营正在全力加固防御工事,并着手建立前线补给与医疗中心。”
许杨闻言,目光立刻转向指挥室内悬浮的那幅巨大的北境光影地图。只见地图之上,六个不同颜色的光点正在按照预设的轨迹缓缓移动,分别代表着离城的六路大军以及刚刚被占领、光点已然稳定下来的黑风坳。那些光点,正与他亲手制作并分发出去的特制玉简遥相呼应,不仅是定位,更是监控各方动态的关键节点。
“知道了。持续监控各方动向,尤其是能量波动异常及传讯频率,有任何偏离预估的情况,立即禀报,不得有误。”许杨淡淡吩咐道,语气平稳无波。弟子领命,躬身快步退下。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代表黑风坳的那个已然转变为稳定土黄色的光点上,眼神微凝,陷入沉思。黑风坳,那里曾经是佐道经营许久的一个重要据点,盘踞着无数血腥与罪恶。如今虽被西翎雪的军队占领,但谁又能知道,她在清理那片被邪法浸透的土地时,会发现什么,又会偷偷藏起、运走些什么呢?那些沾染着无数生灵怨念、却可能蕴含着诡异力量的“工具”与研究成果,或许正是她内心深处所极度渴求的、用以壮大自身实力的东西。
几乎与此同时,远在北凛城之外数十里的黑风坳。
昔日阴森恐怖、怨气冲天的祭坛已被蛮力彻底推平,残存的邪法符文被军士们用蕴含破邪灵力的战靴狠狠踏碎、磨灭。空气中依旧浓重地弥漫着散不去的血腥味、焦糊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灵力腐败的怪异气味。西翎雪麾下的将领正声嘶力竭地呼喝着,指挥如狼似虎的士兵们迅速抢占各处制高点,架设起一架架闪烁着寒光的重型弩炮和临时布置的防御法阵基石。另有一队身着特殊服饰、显然是精通符文与机关的工兵修士,则在一名眼神锐利的官员监督下,极其仔细地检查那些被遗弃的、造型奇诡狰狞的佐道设备——那些曾用于抽取生灵魂魄精血的巨大黑色鼎炉、布满了未知材质管线、仿佛血管般搏动的诡异抽取装置、以及刻满了扭曲亵渎符文、至今仍隐隐散发不祥波动的禁锢法阵基座。
西翎雪本人并未亲至黑风坳,但她的命令已通过最高级别的传讯符清晰而冷酷地下达。那名心腹副将正严格监督着整个清理与收缴过程,他看着手下们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看似破损严重、却仍可能蕴含着惊人邪异技术的残骸部件分类打包,贴上封印符箓,准备装车运往后方某个秘密地点,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冰冷而满意的笑容。
“许杨啊许杨,”副将低声自语,仿佛西翎雪就在身侧聆听其心声,“你自诩算无遗策,将最难啃、最危险的硬骨头丢给我们,想借此消耗我军实力,一石二鸟,倒是打得好一番精妙算盘。只可惜,你恐怕万万没想到,佐道这些伤天害理、罄竹难书的邪门歪道研究,这些能将凡人乃至低阶修士的精魂气血高效转化为力量的‘工具’,对我大西国而言,却是求之不得的无价之宝!你此番安排,无异于亲手将这些利器秘术拱手送入我手,真是……贴心周到得很呐!”
他挥了挥手,示意士兵们加快动作,目光扫过那些被俘获的工具和设备,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冷酷。这些活口,连同这些珍贵的设备与资料,都将成为大西国暗中积蓄实力、培养邪能军队的宝贵养料。
而在遥远北凛城的和风巨舰上,许杨静静地看着光影地图上那个已然稳固的土黄色光点,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无意识地、极有规律地轻轻敲击着,仿佛在计算着什么,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如同戴上了一副精心雕琢的面具,只有眼底最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光芒。
荀雨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同样沉默地注视着面前那幅微缩了整个北境战局的宏大光幕,她的目光不时从那些移动的光点上移开,落在许杨沉静而略显疲惫的侧脸上。他们之间弥漫着一种无需言语便能互通心意的深厚默契,她能感受到他平静外表下汹涌的思虑与沉重的压力。她伸出手,动作极其自然地替他拂去肩头落下的一丝微不足道的灰尘,又细心地将滑落膝头的薄毯重新整理盖好,每一个动作都细致而温柔,蕴含着无声的支持与关怀。
舰外,北境的寒风依旧不知疲倦地疯狂呼啸着,卷起千堆雪,撞击着巨舰厚重的装甲,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呜咽。巨舰之内,空旷而冰冷的指挥室里,只剩下光影地图上数个光点沉默而固执的移动,以及两名年轻人并肩面对未知风暴与重重阴谋的沉静身影。庞大的棋局早已布下,致命的诱饵已然抛出,如今,他们能做的,唯有耐心等待,以及冷静应对那必将到来的、更加汹涌诡谲的暗流与惊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