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射被父亲这声怒喝吓得缩了缩脖子,喏喏不敢再言,只偷偷望着城下那片黑压压的西凉军阵,心里头那点不切实际的算计早被惊得烟消云散。
黄祖定了定神,扶着垛口探出半个身子,对着城下朗声道:“凉王放心!船只与水手,黄某这就去备!只求凉王……善待我江夏儿郎,莫要……莫要为难他们。”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连握着城砖的手指都在发颤。
马超见他应得干脆,微微颔首,沉声道:“只要船好、人熟,马某自不会亏待。一个时辰后,我要看到船只靠岸。”说罢勒转马头,银甲在阳光下划过一道冷光,带着亲卫头也不回地回了营寨。
黄祖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紧绷的脊背骤然一松,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腿肚子一软,若非身旁亲兵眼疾手快扶住,险些瘫倒在城楼上。“快!”他猛地回过神,对着身后吼道,“把最好的战船都调出来!挑最熟练的水手,桨手要选臂膀粗的!一个差错都不许出!谁敢怠慢,老子先斩了他!”
城楼下,黄射望着父亲慌乱调度的模样,心里虽仍有些不甘——那可是万余西凉兵,若真能在江心截杀,便是泼天的功劳——但转念想起马超踏破鲜卑王庭的凶名,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总算明白,面对这等人物,别说算计,能安安分分把人送走,已是烧高香了。
两个时辰后,江边水雾渐散,数十艘大小船只果然依次靠岸。船头的水手们个个垂手侍立,头埋得快抵到胸口,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显然是被先前西凉铁骑列阵的威势惊得不轻。
西凉的将士们在马背上向来是威风凛凛的虎狼,此刻踏上摇晃的船板,却个个面露难色。脚底下的甲板像是活过来的鱼,左右晃得人头晕目眩,平日里挥枪舞剑如探囊取物的手,此刻紧紧抓着船舷,指节泛白。不少人脸色发白,喉头滚动,连站都站不稳当,先前在陆地上那股“挡我者死”的悍勇之气,硬生生消了大半。
徐晃扶着船帮,眉头拧成个疙瘩,苦着脸对马超道:“大王,这船我先前跟您体验过,上去之后脚不沾地,浑身使不上劲,十分战力怕是得去了八分!真要是遇着事儿,咱们怕是连兵器都握不稳,跟没了爪牙的老虎似的。”
鲁肃站在一旁,望着江面远处若隐若现的水雾,神色凝重地开口:“大王,虽说黄祖惧怕我军威势,不敢怠慢备了船只,可咱们这些将士多是旱鸭子,不通水性。若行至半路,黄祖反悔或是孙权那边派水军截杀,咱们在船上动弹不得,岂不是任人宰割?”
马超闻言,眉头瞬间蹙起,掌心在船板上重重一拍,发出“啪”的一声闷响。江风掀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他望着水中自己摇晃的倒影,沉声道:“你说得在理。”
鲁肃见状,连忙进言:“不若咱们在此安营扎寨,先派几艘快船去吴郡,我亲自去请周郎派水师前来接应。有周郎水师护着,方能万无一失。”
徐庶也在一旁点头附和:“大王,鲁肃所言极是。水路凶险,不比陆地,不可不防,稳妥为上。”
马超望着江面上往来掠水的水鸟,沉默片刻,终是颔首:“便依你们所言。先扎营,子敬乘快船速去吴郡求援。”
黄祖父子在城寨箭楼上望着江面,见马超等人已陆续登船,黄祖刚松了口气,捻着胡须道:“总算要送走这尊瘟神了……”话没说完,却见船上的西凉将士又纷纷退了下来,整支队伍竟在岸边扎起营寨,帐篷连绵如星,旌旗猎猎似火,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
黄祖脸色骤变,猛地转头瞪向身旁的黄射,声音发颤:“逆子!你是不是在船上动了手脚?他们怎的又退回去了?莫非是发现了什么?”
黄射慌忙摆手,额上冷汗直冒,顺着脸颊往下淌:“父亲明鉴!儿子哪敢违逆您的吩咐?船只酒水都是按您的意思备得妥妥帖帖,连个钉子都没少钉!”他望着对岸黑压压的营帐,心里也发虚,“莫不是……莫不是他们嫌船不够稳当?”
父子俩正惴惴不安,见对岸营寨除了炊烟升起,再无其他动静,黄祖更是坐立难安,只得咬咬牙:“你去一趟!带些美酒猪羊,探探他们的底细!记住,谨言慎行,半句多余的话都不许说,别再惹出祸端!”
黄射领命,带着礼品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前去。刚到营寨外,就被西凉将士拦下,长矛交叉挡在身前,眼神锐利如刀。他堆着笑说明来意,被引到中军大帐外,只见马超端坐主位,低头擦拭着一杆银枪,徐晃、鲁肃等人分坐两侧,竟无一人抬头看他,帐内只有枪缨摩擦的轻响,压得人喘不过气。
还是鲁肃抬了抬眼,语气平淡地解释:“我军一路奔袭,将士们早已疲惫,正好在此歇息几日。劳烦你们备船本就过意不去,便不再多扰,已派人去吴郡请周郎派水师接应,届时再动身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