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深吸一口气:“我爸等不了那么复杂的计算。我先出这八万,后续报销和弟弟分摊的事以后再说。”
陈默沉默片刻:“现在公司资金紧张,城南项目需要前期投入。先出四万吧,剩下的让你弟弟想办法。”
林婉注视着他,眼神平静却坚定:“陈默,我父亲等不了。如果你觉得困难,我可以先从我这里出。”
“你哪里来的钱?”陈默警觉地问。
“这半年兼职攒了些,加上以前的私房钱,差不多够。”林婉平静地说。
陈默明显感到不安。林婉的经济独立似乎挑战了他的控制感。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缓和语气,“爸的手术费当然我们应该出。这样,我先转给你五万,不够再补。”
林婉点头:“谢谢。”
这种客气让陈默更加不适。他忽然意识到,林婉正在情感上一步步撤退,而他莫名地恐慌起来。
第二天,林婉去医院看望父亲后回家,发现陈默竟然提前回来了,还做了晚饭。
“爸怎么样?”他问道,语气中的关切听起来真诚了许多。
“还好,下周手术。”林婉放下包,“今天怎么这么早?”
“想陪你吃顿饭。”陈默盛汤给她,“我们好久没好好聊天了。”
吃饭时,陈默试着找话题,问起她兼职的工作,问起她最近在读什么书,甚至问起她老朋友的近况。林婉一一回答,却不主动延伸任何话题。
睡前,陈默突然说:“等爸手术后,我们出去旅行吧?就我们两个人,像以前一样。”
林婉转头看他,微微一笑:“到时候看时间安排吧。”
她不再轻易承诺,陈默意识到了这一点。那天夜里,他辗转难眠,而林婉却睡得很安稳——因为她已经开始接受现实,不再期待。
手术很成功。林婉的父亲恢复良好。出院那天,陈默推掉所有工作,亲自来接岳父出院,还支付了全部医疗费。林婉看到弟弟脸上的惊讶,知道自己丈夫平日里的算计早已不是秘密。
回家的车上,陈默说:“我在明月楼订了包间,今晚全家一起吃个饭,庆祝爸康复。”
林婉有些惊讶,这是陈默许久未有的大方举动。
晚餐时,陈默表现得体贴周到,为每个人夹菜,主动与林婉的弟弟喝酒聊天,完全是个模范女婿和姐夫。但林婉注意到,当账单来时,他还是下意识地检查了每一项消费。
回家后,微醺的陈默拉着林婉的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意识到我最近...可能太专注于工作,忽略了你和家庭。”
林婉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城南那个项目完成后,我会轻松很多。到时候我们真的去旅行吧,你想去哪?欧洲?马尔代夫?”
“到时候再说吧。”林婉微笑道。
她的平静让陈默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他忽然明白,林婉不再争吵不是因为满意,而是因为不再在乎。他宁愿她发脾气、抱怨,而不是这种无动于衷的平静。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陈默试探着问。
林婉注视着他,许久才轻声说:“陈默,你还记得我们结婚那天,你说过什么吗?”
陈默愣了一下:“当然记得,我说会一辈子对你好。”
“具体怎么说的?”林婉追问。
陈默努力回忆:“我说...我会爱你,尊重你,支持你,无论贫穷富贵...”
“你说:‘我可能不是最富有的男人,但我保证,我的所有都将与你共享,我的未来每一步都会有你。’”林婉平静地复述,“而现在,你开始觉得我是负担了。”
陈默想反驳,但林婉继续道:“我不怪你。人到中年,压力大,我理解。但我不能接受的是,你开始把我放在对立面,像防着一个会占你便宜的外人。”
“我没有...”陈默的声音缺乏底气。
“有的,”林婉依然平静,“你计算我花的每一分钱,忽视我的每一个情绪,对外人慷慨对我吝啬,对未来规划闭口不谈。我在你眼里,已经从爱人变成了需要管理的成本。”
陈默沉默了,无法反驳。
“我需要一段时间。”林婉最后说。
“什么意思?”陈默警觉地问。
“我想搬出去住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陈默彻底慌了:“就为这些?我可以改!真的!我需要你,这个家需要你!”
“不是需要,陈默。”林婉摇摇头,“需要和爱是不同的。我需要思考的正是这个问题——当你不‘需要’我时,还‘爱’我吗?”
第二天,林婉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暂时搬到了朋友空置的一套小公寓里。陈默试图阻止,但林婉的态度坚决而不失礼貌。
独处的日子里,林婉重新找回了部分自己。她接更多设计项目,参加行业交流活动,与老朋友重新联系,甚至报了一个油画班。她发现,离开陈默的算计眼光,她依然有能力活得很好。
而陈默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外卖吃腻了,衬衫找不到,家里杂乱无章,更重要的是,他失去了情感上的锚点。他尝试给林婉发消息,打电话,但她回复礼貌而简短。
一个月后,陈默突然出现在林婉的临时住处,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这是什么?”林婉问。
“公司股权转让协议,”陈默说,“我把公司30%的股份转到你名下。还有,这是我们所有银行账户的联名卡,主卡你保管。”
林婉惊讶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觉得我在意这些?”
“因为我在意过,”陈默声音低沉,“我用金钱衡量了一切,包括你的价值。现在我明白了,这不是补偿,而是重新开始的基础。”
林婉翻阅文件,摇摇头:“我不需要你的公司股份,陈默。”
“那我该怎么办?”陈默的声音几乎绝望,“告诉我该怎么挽回?我不能失去你。”
林婉注视着他憔悴的面容,轻轻叹了口气:“我要的不是钱,而是尊重和共情。当你开始算计我,我觉得自己像个雇员,而不是妻子。”
陈默沉默良久,最终抬头:“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重新学习如何爱你。不是用我的方式,而是用你需要的方式。”
林婉没有立即回答。她望向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每一盏灯后都有自己的故事。中年婚姻的危机不是非黑即白的选择,而是漫长而复杂的磨合与调整。
“我们可以尝试婚姻咨询。”最终她说。
陈默眼中重燃希望:“好,什么都好。”
林婉知道,前路依然艰难。信任一旦破裂,重建需要时间。但至少,他们迈出了第一步——承认暗流的存在,并决定不再自欺欺人。
那晚陈默离开后,林婉站在阳台上,感受着晚风。她想起张小娴的话:“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也是一个人的劫难。”但劫难过后,或许是重生——无论是各自的重生,还是共同的重生。
她不再害怕未来,因为她已经学会不再把全部自我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中年女人的智慧,就在于终于明白:唯有先不辜负自己,才能不辜负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