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九章 心腹大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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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军队的撤退并非仓皇逃窜,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阶梯式的节奏。他们似乎并不急于离开,每当后撤一段安全的距离,就会停下来短暂休整,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而对面的勃艮第公国军事副臣,在最初的惊疑不定之后,也仿佛心领神会,他并未下令急迫猛追,而是谨慎地、亦步亦趋地带领着士兵,在确认前方安全后,缓缓“接收”对方让出的土地。

双方之间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诡异的默契。没有爆发任何一场追击战,没有一支冷箭射出,甚至连小规模的冲突都消失了。

两支不久前还剑拔弩张的军队,此刻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按既定步骤完成的交接仪式。

几天之后,这场奇特的“双人舞”终于接近尾声。巴黎方面的数千大军,带着他们掠夺来的沉重财物,全数退出了公国西境那座被他们占据多日的郡城,消失在了边境线的另一侧。

至此,曾被法兰西铁蹄蹂躏、占据的所有土地,在经历了短暂的屈辱和巨大的破坏后,以一种近乎荒诞的、兵不血刃的方式,再次全部回到了勃艮第公国的掌控之中。

然而,这片土地上留下的创伤和那份对西境强邻深入骨髓的恐惧,却远非简单的“回归”所能抹平。

厄德四世接到这个消息后,心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对未来更深重的忧虑。

一连思考了一天一夜,厄德四世始终也没能想明白,巴黎方面为何会在占据明显优势的情况下,如此干脆利落地突然撤兵。

虽然这对刚刚经历过短暂却深刻恐惧的他以及整个公国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但一股难以驱散的不安和疑惑,如同浓稠的迷雾,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法王的行事风格向来难以揣度,这次虎头蛇尾的入侵,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深意?是某种更庞大阴谋的前奏,还是真的仅仅是一次惩戒性的示威?

这种未知比明确的威胁更让人寝食难安。为防止对方短期内卷土重来——没人能保证下一次对方还会如此“仁慈”地撤退。他立刻以宫廷的名义下达了一系列命令:严令西境边军,必须趁着这段宝贵的喘息时间,全力加固、增修所有防御工事,提高警惕,日夜巡逻,随时预防法王军队的任何反扑迹象。

此外,为弥补此前战斗中可能产生的兵力损耗,并进一步加强西境的防御力量,他又下令在原有军队编制的基础上,紧急征召五千新兵,并加紧训练,将其全部部署到西境各处的关键要塞和军堡之中,务必使边境防线固若金汤。

很显然,法王这一次的不宣而战、来去如风的军事行动,给厄德四世留下了极其深刻乃至惊惧的印象。他再也不敢对西边的邻居抱有任何侥幸心理,只能不惜人力物力,用最笨拙但也最直接的方式,试图构筑起一道能够让自己稍微安心的壁垒。

和平的假象之下,战争的阴云远未散去,只是暂时隐匿在了第戎宫廷深深的忧虑与戒备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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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戎宫廷深处,那间独属于厄德四世公爵、墙壁上挂满地图与狩猎战利品的宽阔书房里,军事大臣让·马洛谦卑地坐在一张高背椅上,正对着他那面色有些苍白的君主。他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公爵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如同观察着暴风雨前天空的云层。

连日来的精神紧绷、决策压力以及对未来的忧虑,让这位原本体格魁梧、红光满面的公爵大人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他的眼袋深重,眼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整个人如一具失去活力的雕像般深陷在宽大的座椅里,一动不动。只有紧靠在柔软靠背上的躯体,随着略显沉重的呼吸微微上下起伏,才证明这并非一尊石像。

他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放在雕花的扶手上,手指正无意识地相互摩挲着,显出其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放在旁边橡木桌面那杯烈性麦芽酒,琥珀色的液体只剩下半杯,在一旁烛台跳动的火苗映射下,呈现出一种诱人却又带着苦涩意味的金黄透亮。

这杯酒,似乎并没能驱散他心头的寒意与迷雾。

随着一声夹杂着无限疲惫与未解思绪的沉重叹息传来,厄德四世仿佛终于从石化的状态中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