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陡然失笑,低垂下眼眸,卷翘的睫毛扑闪在眼睑处,眼眸合上的一瞬,视线突兀的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上,修长的指尖拿着一份文件袋。
一口吐沫悄然入喉,胸腔窒闷不已,垂在身侧的双手猝然攥成拳,消瘦的身姿禁不住的轻颤了一下,一颗心狠狠地揉皱,却也是释然。
这一天,终究是要来的,不是吗?
可他的心怎么可以这么狠?
不过也对,现在的他估计连想让她死的心都有吧,按照现在的情况,恐怕。顾惜儿的孩子并没有保住。
否则,她也不可能会被关在这里。
也好,就让那两个未出世的可怜孩子在黄泉路上作伴,重新去投个好胎,千万别像这一世一样,连来世间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她如鲠在喉的重新迎上他的视线,缓缓的将手伸向铁栏的缝隙,掌心落在他眼底,心底一片释然。
呼吸一次又一次落下,从清淡到浓烈,厉绍宸挺拔的身形微动,深邃的视线变得讳莫如深,英挺的眉宇紧紧的蹙在一起。
这样的局面已然走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宋凝的情况他自然了解到了,却是意外到不行。
拿着文件袋的手,骨骼分明的紧紧缱绻在页面上,喉结艰难的滚动了两下,他突然冷声开口。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孩子?宋凝,你到底有没有心?”
宋凝目光涣散的看着他,?色的瞳仁渐渐没了焦距,极度的疲惫几乎让她站不稳脚跟。
却在听闻他的声音后,宋凝陡然潋住神,双手的指甲狠狠地掐着掌心的肉,让她原本涣散的意识稍稍拧拢,一股浓重的失望汹涌而至。
她笑靥如花的失笑道。
“厉绍宸,我没有心,我的心早在你一次次的算计我,一次次的伤害我,一次次欺骗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眉心狠狠一拧,厉绍宸森冷的眯起眼,深色的眼瞳便散发出犀利的光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萧杀之气。
“既然如此,宋凝,你等着付出代价吧。”
话落,他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文件袋放在她手上,宋凝冷冷的毫不迟疑的接过,修长的手指快速的绕开文件袋后绳子。打颤的双腿用力的站着。
她知道,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她能撑到他来,已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只是,当她从文件袋里抽出那份离婚协议时,双眸陡然一?,几乎要失去意识,然而藏匿在她心中的倔强硬是强忍了下来,她不能在他前面软弱。
她绝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那么狼狈的一面,稳了稳心神,她毫不犹豫的将离婚协议翻到最后一页,厉绍宸三字已然龙飞凤舞的签好了字,是那么的迫不及待。
藏匿在胸腔里的心狠狠地一滞,宋凝如鲠在喉的咬着唇,鼻尖的酸涩几乎让她落下泪来。
可她怎么能哭?
怎么能在他面前哭?
握着笔的手紧紧的用力的缱绻着,下一秒,她陡然绝望的闭上眼睛,快速的签下自己的名字,再睁开的时候,她已然将协议合上,一眼都没看。
当她正准备交给他的时候,余光瞥到了梁语柔曾送给她的镯子。
属于他们之间的回忆就怎么一发不可收拾的,再一次的冲了上来,却是那样的讽刺。
她隐忍着痛,硬是将那几乎拔不出来的手镯强行从手腕上挣脱了出来,就像把厉绍宸的痕迹从她心上一点一点血肉模糊的剜去。
那种疼直接盖过了手腕上传来的疼意。
疼啊!
真的是疼。
那蚀骨的痛意疼的她的眼圈红了一圈又一圈,白皙的骨节上已然大红一片,几乎磕出血来。
可隐忍在眼底的泪意,硬是让她含着所有的委屈和苦涩如数咽入心底,掩藏了下来。
铁栏外,厉绍宸握着拳头冷眼相对,手背上青筋直凸,好几次几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动的想要打开牢门冲进去将这般羸弱的女人紧紧的拥在怀中。
可顾惜儿以死相逼的情节一幕幕的闪过他眼底,硬是让他生生的忍住了这股冲动。
如鲠在喉的深呼吸一口气,宋凝深深的卷着眉心,抿着唇,红着眼,低着头。将镯子和离婚协议递到他手心。
几乎咬碎了牙根才从齿缝间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愿你我,生生世世再无再见之日!”
文件和手镯分明是那样轻,可落在厉绍宸掌心却是重的几乎让他拿不住,他终究太狠。
“你走吧!”
宋凝红着眼已然决然的别过身,徒留一个纤瘦的背影给铁栏外的男人,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盛满泪水的红色眼圈内,终究落下一行泪来,心中一片窒息。
厉绍宸骤然捏着手掌的东西,深深的凝视她一眼后,终究头也不回的迈开笔挺的步伐走了出去。
脚步渐行渐远,自厉绍宸错开的身后,宋凝纤瘦的身姿,再也撑不住的矮身摔在了地上,身下一股股的暖流就像疯了一样的流了出来。
宋凝疲乏虚弱的瘫坐在地上,虚浮的喘着气,意识涣散而消弭。
隐忍在心底的悲哀无限制的被放大,溢满胸腔的苦涩终究化为无数清泪,划过那张呆滞苍白的脸。流了满面。
是叹息。
得知真相的宋西弦马不停蹄的赶到警察局,当他看到了满身是血倒在血泊中的宋凝时,惊吓的几乎停止心跳!
“凝儿!”
几乎是失声尖叫,一旁的警察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连忙打开牢门。
这边,宋西弦粗重的喘着气,心跳陡然漏掉了好几拍,脸色惨白的疾步跑进牢房,揽着她的肩膀颤抖的将她抱在怀中,心痛不已的喘息道。
“凝儿,你别吓我啊,别吓我,我带你去医院!”
仅存最后一丝意识的宋凝缓缓的睁开眼眸,没入眼底是宋西弦刚毅恐惧的侧脸,平缓的下巴弯着悲伤的弧度。
她猝然挽唇,唇角划开一丝笑意,能再见他一面,宋凝心里尽是满足。
仅是一瞬,黑暗直接将她残留的意识吞噬,整个人软软的瘫在了宋西弦的怀中,染血的手无力的垂在身侧,血色殆尽。
当宋西弦将宋凝送到医院的时候,他几乎感受不到她的心跳,他来不及去看他新婚燕尔的妻子,来不及道别。
更加来不及去看那个可怜的老人,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
告诉他,宋凝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的亲妹妹!
死亡赛车道上,宋西弦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老天不让他和宋凝在一起,那是因为他们是亲兄妹啊。
可二十多年了,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宋凝这个人早已深入他的骨髓,融入他的骨血。
在真相未知的情况下,他们都欠她太多,怎么弥补都来不及。
他更加没办法想象,如果这个世界上没了她。他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可勉强生存,恐怕也是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吧。
他爱她,很爱很爱,爱到可以不要命。
车速已然到顶,宋西弦怅然的深呼吸了一口气,双手直接松了方向盘,心底却是释然,满足。
冗长的死亡赛车道上,一辆白色的车突然撞向一旁的墙壁,由于撞击力极大,跑车又是敞篷的,一道挺拔的身影蓦然像抛物线一样的从车内被抛了出来,最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鲜血将地面染红,开出一朵朵鲜红的花来,可躺在地上的人突然就这么笑了,嘴角亦是盛开着如同曼陀罗花一般妖冶的微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偷偷的关注她,又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然入了他的心。生了根,发了芽,再也拔不出来。
他的爱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哪怕最后他们是亲兄妹,他依然爱她。
“凝儿,若有下辈子,我们再也不要做兄妹,因为,我从来都不想以哥哥的身份守候在你身边。”
他低声喃喃,最后失了意识的闭上眼睛,脑袋无力的垂在了一边。
可是,他放心不下她啊。
有没有潜藏在哪处的神明可以听到他的话。
他愿意拿他的命,换她一世久安。
彼时,查到真相的藿胤赶到手术室的时候,躺在病床上,一身是血的宋凝已然停止了心跳,显示仪上已然变成了一条直线。
俊眉一挺,他立刻冷声吩咐道。
“马上用细针戳她的十指,快!”
话落。手术室里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手术台上,宋凝浑身是血毫无生气的躺在上面,双手无力的垂在两侧,清隽的脸上亦是被鲜血染红,与她苍白的唇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毫无一丝生机。
藿胤神色凝重的走到她身边,深邃的眼眸划过一丝悲痛,同时一旁的护士已然快速帮他穿上手术服,带上口罩和头罩,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
彼时,突然有一个护士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激动的对藿胤说道。
“有一颗匹配的心脏了。”
闻声,藿胤神色一动,立即吩咐道。
“快把人推进来!准备手术!”
“是!”
护士整装待发,只是,当藿胤看到被推进来的人时,眉宇狠狠地一揪,侧着脸,冷声对一旁的护士询问道。
“他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他是被人从死亡赛车道上送过来的。来人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要把心捐给一个叫宋凝的人,藿先生,我们快开始吧!”
时间不等人啊。
其余的几个护士和医生正在给宋凝扎十指,藿胤深深的凝滞了宋西弦一眼,眼底是藏不住的痛楚。
他终究来晚了。
如果,他早一步查到真相,他不该死的。
彼时,垂在一侧的手陡然被一双血手抓住,残留最后一丝的宋西弦几乎用尽全力睁开眼眸,艰难的低声喃喃。
“求求你,一定,要,救她!”
他一脸惨白,粗重的喘着气,生命的体征随时消逝。
尽是断了七情六欲的藿胤都忍不住心颤了一下,或许对于外人,他会冷漠的像个局外人。
可此时躺在他一左一右几乎失了生命的两个人是他的亲外甥啊,让他怎么无动于衷。
他深深的深呼吸了一口气,皱褶的眉心蹙的几乎能夹死一个苍蝇。
或许是得不到他的回应,宋西弦更是拼尽了仅剩的意识,用力的抓着他的手,像是托付一般的恳求道。
“求求你,救她,一定救她,我求求你!”
鲜血随着说话,源源不断的从宋西弦的口中流了下来,染红了身下雪白的床单,妖冶的花朵越开越多。
“我会的!”
他点头。
“谢谢!”
宋西弦像松了一口气的微磕着眼皮,缓慢的转过脸,深深的,眷恋着,凝滞着躺在他身边,他爱到了极致的女人。
他凝滞着她的脸,虚弱的视线描绘着她的五官轮廓,像是要刻进他心底,来生来世都不要忘记。
可他再也没办法守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将她拥进怀里,他的凝儿啊。
带血的唇微微的抿开,划过悲伤的弧度。
“凝儿,凝儿,放心不下你啊,你一定要幸福啊。”
手术室门外,闻声赶到的夏尔若使劲的拍着手术室的门,几经崩溃撕心裂肺的喊道。
“西弦,西弦,我求求你,别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不要,不要。”
夏尔若已然崩溃,哭的涕不成声,当她收到消息的时候,几乎晕厥过去,当她知道他是故意去死亡赛车道送死,签下心脏捐献书的时候,她腿软的几乎走不动路。
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西弦,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不要,我求求你。”
她用尽全力,奋力的拍着门,然而并没有一个人来帮她开门,掌心早已一片猩红,几乎拍出血来,可她依旧不放弃。
门内,听到夏尔若撕心裂肺哭声的宋西弦动容的眨了下眼,涣散的瞳仁依旧深深凝滞着宋凝,似乎要将她看完他的整个人生。
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可在这样的时刻,他只要好好的看她。
“西弦,你回答我啊,回答我啊,西弦,你快回来好不好,快回来,不要死。”
夏尔若哭的就像疯子一样,随后赶来的夏家人连忙将她拉住,不然她伤害自己。
“你们别碰我,我要进去,西弦,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啊,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夏尔若撕心裂肺嘶吼,手脚并用的砸着门,完全和疯了一样。
手缓缓的自手术台上垂了下来,一滴泪陡然从宋西弦刚毅的脸上滑落,他的目光至始至终都落在宋凝清隽却惨白的脸上。
他终究是自私的。
当双眸闭上的刹那,他低声喃喃道。
“尔若,对不起,我将下辈子许给了凝儿,若世上真的有下下辈子,那么,下下辈子,换我来追你,我们再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宋西弦微笑着满足的闭上眼。
“凝儿,我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永不分离的在一起了,这一次,你恐怕再也没办法拒绝我了。”
一行清泪像是残留在眼圈里的一样,在宋西弦话落的瞬间自宋凝的眼角滑落,辗转落在白的床单上,晕染着一片阴影,却那样的透明,心跳仪上宋凝的心跳陡然又跳跃了起来。
藿胤眼见宋西弦已然在弥留之际,时候已到,再也顾念不了许多,连忙吩咐道。
“马上开胸腔。”
门外,夏尔若纤瘦的身姿已然绝望的沿着门缓缓的倒在了门边,脸上泪水肆意横流,双眸空洞的几乎要失去灵魂,像是永远都找不到那个男人一般的绝望着。
“西弦!”
肝肠寸断的声线凄厉的响起,在静寂的走廊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回荡着,像是在祭奠。
下一秒,她已然晕厥在手术室门外。
彼时,手术里全部人员都紧张的进行换心手术,当藿胤取出宋西弦胸腔里跳动鲜红的心脏,放在掌心时,眉宇再一次狠狠地一揪。
一命换一命,这样的代价,实在太大!
“藿先生!”
一旁的医生忍不住喊道,时间紧迫啊。
藿胤陡然潋神,毅然转过挺拔流溢的身姿,将宋西弦的心按到了宋凝空洞的胸腔里,顾不得悲伤,藿胤连忙进行了缝合手术。
手术非常的顺利,显示仪上装有宋西弦心跳的心,活跃的跳动着,只是片刻,心跳仪突然“叮”的一声,再一次恢复了一条直线,在静寂的手术室显得那样的突兀。
藿胤蹙着浓眉,凛然转身,他的手术从来没有失手过,不可能会这样。
一旁查看的护士,禁不住失声的回头对藿胤说道。
“藿先生,不好了,病人没有求生的意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