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你父母亲,谎称流外兄妹的关系,突然闯入小镇的工厂,”袁铭呼出一口长气,“厂里的邱氏姐妹,也就是沈青的母亲和姨母,都爱上了你的父亲,你的父母亲眼睁睁看着她两姐妹争风吃醋,反目成仇,直到工厂遭遇一场大型火灾,你的母亲怀有身孕,困在火里,你父亲奋不顾身去抢救,邱氏姐妹看你父亲进去,也双双冲进大火里。”
袁铭顿了几秒,“结果,你的父亲不仅救出了三个女人,还救出了火里的其他人,却自己留在了火里,沈青的父亲是老实人,硬是咽下气,举家迁移,改头换面,来到a市,你母亲,死于难产。”
袁铭始终观察程游,发现他面不改色,又想到他的话,内心不由感叹道,父母不在,却成长得如此沉达,那些画迹,竟像一个历经百世之人才有的笔触,
“之后的事,都有迹可寻,我不再赘述,”袁铭喝着程游泡的茶,即使之前因为他的父母,隐隐有些偏见,却对于他这个人的本身,挑不出任何毛病。
几幅墨画,可知这人洒脱坚韧;几杯茶水,可知这人精益求稳。
“之后,沈伯母将对我父亲的爱,转嫁到秦久身上,甚至,到了完全忽视自己亲生女儿的地步,”程游轻言说,他想了解得更清楚,“那,沈伯父呢”
“他”袁铭每想到这位老友,便会心生怜悯,“就是一个老实人,什么都容忍着。”
“沈青和我说过,”说着,他伸出两根手指贴了贴茶壶,又加了点热水,“沈伯父对沈青和秦久的解释,都是说,”他顿了顿,“我的父母,是英雄。”
袁铭喝着茶,不发一言。
程游继续说:“关于那些事,事关国家层面,伯父,请恕我不能详解。您是大夫,以人命为首重,而我的父母,因为肩负的职责,必须站在国家的立场,这中间,并无是非界限。”
“你对小青,是什么立场”袁铭盯着程游。
“我们相识于缘,我遇见她,与旁人无关,”程游说,“我爱她,只与她有关。”
“你那七幅画,”袁铭脸色终缓,“是为小青所画”
程游颔首:“是。”
“青竹、青山、青瓷、青石、青鸟、青芦、青丝,”袁铭念完画里的主物,又说道,“若不是看到你以小青的姓名捐款,我倒还真猜不出,别的画家,都故弄玄虚,多在画里的模样藏诗,你倒是只浅显地以色藏诗,我差点就被画里的沉练往复杂引了去。”
“让伯父见笑,”程游浅笑,“到底让伯父猜了出来。”
“是老沈和我说过小青名字的出处,”袁铭笑了笑,起身,踱步到厅墙的青竹画前,想到慈,想到邱梅说,秦子安临死前因歉疚,许下承诺,如果沈家日后有困难,就去找他的另两个儿子,一个程锦恩,一个程慈恩。
当时,袁铭听到“程慈恩”三个字时,内心从震惊到感慨。
若不是巧合,沈青和他提过的男友名字,只是刚好与邱梅说的人重名,那这命运,可真是巧得可笑。
彼时,袁铭再看到眼前仪表不凡的人,无论是面对他一开始的试探,还是后来对他父母稍有偏激的言语,他都始终不卑不亢地面对。
淡明内敛,进退有度。
袁铭长吁口气,又问了他些画中之思。
菜市场距离袁铭家不远,沈青急步而行,心神不宁,随便买了些菜,回来时,再看袁铭,神情虽不如以前对她那般和颜悦色,脸色却已没有来时的凝重。
看向开门进来的沈青时,袁铭抿嘴笑着,隐隐有些赞赏之意。
沈青自然知道,这赞赏,不是给刚买完菜回来的她。
程游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时,捏了捏她汗湿的掌心,在她耳边轻语:“放心,没事了。”
“伯父,厨房在哪”他礼节性询问,纵然看到厨房,也要先过问主家。
袁铭指了个方向,程游温言:“小青,你难得回来,陪伯父说会儿话,中午我来做菜。”
程游进去后,袁铭问沈青:“决定是他了”
“嗯,”沈青点头,语气坚定,“决定了。”
袁铭不语,转而负手看画,良久,才长吁口气:“也罢,你别介意,我对他严肃了点。”
“当然不会介意,”沈青笑,微微放下心来。
相比较下来,午餐显得很平和。
程游与沈青并肩坐着,安静吃饭的样子非常合拍。袁铭最后那点微词,随着合口的饭菜一并消解。
吃完午餐后,袁铭出其不意,摆出围棋。
沈青拉了拉程游的衣角,程游拍拍她的手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快速洗完碗后,沈青坐在一旁观战。
两人执棋,袁铭的棋风凌厉果断,程游的棋风则难以定义,捉摸不透。
因为第一盘,程游胜,袁铭神色稍紧。
直到第二盘,袁铭险胜,神色才有所松缓。下第三盘时,时不时与程游扯两句话,多是其它的兴趣特长。
沈青在一旁听得诧异,却不敢显露。如果袁伯父知道,自己竟连未来丈夫的兴趣特长都不甚了解,一定会更加担心自己的选择。
第三盘,袁铭稳胜,大笑出声,拍了拍程游的肩膀。
与袁铭告别后,已过午时两点。两人并肩沿着某条小马路上走着。
她想起刚才他和袁伯父的对话,问起来:“你摇身一变,突然成了神秘画家,至少是有迹可循的,为什么你还会那么多,平时却一点也不显山不露水”
“我只是会,不是喜欢,”程游笑起来,“所以不经常摆弄,比如围棋。”
“不喜欢,为什么要让自己会”
“因为不知道喜欢什么,所以把可以尝试的,都会一遍。”
沈青噢了声:“你谦虚了,袁伯父的围棋水平可是业余5段,你居然赢了他一局。”
“居然”程游拣出她的用词,停住脚步,眼眸半眯,侧身望她,“为夫年少时,赢过专业八段,夺得过国际性赛事的冠军和季军。”
沈青张大眼睛,对望着他,笑声在腹腔憋了半天。
他是在向她,炫耀自己辉煌的战绩吗而且,找他的战绩来看,他的棋术想必比袁伯伯更高一筹,可他故意在第一局赢了袁铭,让袁铭以为碰上了对手,之后又连输两局,让袁铭尝到打败对手的成就感。
沈青想到这,堪堪憋住笑,撇过头:“为夫是谁我不认识。”
“离飞机起飞,还有五个小时,”程游说,“一切所需证件,我都准备好了,”他凑近她的耳朵,“想认识为夫吗”
沈青好笑着推开他的脸,背对他,走在前头:“哪有这样的”
“我着急,”程游跟在后面,望着荡来荡去的马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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