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漫长的告别(2 / 2)

“也不是。”我摇了摇头。交笔友在那个年代还是比较时髦的一件事情,很多人都交过,并且都是抱着一种共同学习与君共勉的心态,比现在以约炮为目的的网聊纯洁多了。现在你上个qq微信什么的,跟人聊理想、聊志向、聊抱负,这不傻逼吗

我又接着问道:“后来你们怎么样了”

“后来,”纸姑娘说,“后来我就读大学了,来了北京。”

纸姑娘来了北京,a君没来,他留在纸姑娘的家乡,打着临时工,等待着她大学毕业。大一上半学期还没结束,纸姑娘就觉得自己读不下去了她母亲的糖尿病迅速恶化,转化成了肾病,需要靠每周两次的透析才能勉强维持生命。一次透析就需要四百块钱,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且持续不断。纸姑娘决定辍学打工,以维持母亲的生命。a君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断然打消了她辍学打工的念头,让她安心念书,母亲的病,他来想办法。

a君做临时工赚的钱无疑填不满血液透析这笔花销的无底洞,为了赚更多的钱,他应征去了本地的一家小型煤矿厂,做了一名下井的挖煤工人。煤矿厂是私人开的,从地下拉一车煤到地上能挣十五块钱,a君拼了命地干,才能保证纸姑娘母亲每个月的透析费用。他之前对纸姑娘说,会经常去北京看她,但沉重的现实让他一次北京也没能来。

就这样,两个人的恋情就像以前一样,依靠写信维持着。大一暑假,纸姑娘没有回家,在北京打了一份工,想减轻一下a君的负担。她打工的那家公司的老板姓黄,对她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但纸姑娘并没有投怀送抱,而是用勤勉和努力来淡淡地回应着黄老板的厚爱。

没过多久,纸姑娘和a君都买了手机,不舍得打电话,就发短信。a君还像写信时一样,常常写好一大段话,连着发送四五次才能发完。纸姑娘每晚要看着短信才能睡着。

可是有一天晚上,a君没发来短信。

纸姑娘等到半夜,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关机。

失魂落魄的纸姑娘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安慰自己,也许是手机没电了,也许是他今天太忙,也许是他跟工友喝酒去了天快亮的时候,迷迷糊糊的纸姑娘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说煤矿塌方,a君被砸在了矿井下面,受了重伤,让她赶紧回来见最后一面。

纸姑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火车站的。当时正值国庆长假第一天,回老家的车次已经没票了,她买了一张站台票,想夹杂在上车的人群里蒙混过关,却被眼疾手快的工作人员给揪了出来。她又急忙跑到汽车站,但每天只有一班的汽车已经发走了。纸姑娘想起天津还有一列经过老家的火车,便立刻去了天津,紧赶慢赶,终于坐上了绿皮车1411。

纸姑娘说:“那一次,我就坐在这个座位上,从来没觉得这趟车这么慢过。我在心里不停地喊,快一点,快一点。”

我问:“然后呢”

“然后,”她拂了一下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火车走到一半的时候,我又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他死了。”

剩下的半程,她是流着泪坐完的。

轰隆隆的火车载着她向前驶去,还没到终点,就迎来了漫长的告别。

4

纸姑娘回到北京以后,就跟黄老板好了,做了他的小三。

纸姑娘的小三做得很敬业,只要钱,其他什么都不管,黄老板的一切家庭工作江湖琐事,她都不参与。即使这样,她还是被黄老板的妻子发现了。剽悍的女人带了四五个大龄闺密,大骂着“臭”,把她抓到街上毒打了一顿,还狠狠地羞辱了她,几乎剥光她的衣服。

就算这样,她也没有离开黄老板,始终坚定地跟他腻在一起。到最后,黄老板的妻子都烦了,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威胁到自己的正室地位就好。

就这样过了三年,纸姑娘跟黄老板分手了。分手的时候,黄老板给了她四十万的补偿费。

我有些惊叹:“这笔钱也不算少了。”

纸姑娘说:“我没要。”

“为什么”

“我母亲死了,要这些钱有什么用。”

我为之一愣。

这时火车外掠过了一排排红色的枫树,矗立在寂寥的秋天里,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纸姑娘指着窗外兴奋地说:“看,好漂亮啊。你说,像什么”

我说:“像晚霞。”

她说:“像头发。”

“头发”我疑惑了一下。

广播里忽然响起了话务员的声音:“各位旅客请注意,前方到站,巨野车站。”

纸姑娘站了起来,说:“我该下车了,谢谢你听我讲了这么长时间。上面的包,你能帮我拿下来吗”

我急忙站起身,帮她把行李架上的旅行包拿了下来。在那一瞬间,我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这姑娘是不是逗我玩呢,反正快到站了,闲着也是闲着,找个人随便瞎侃一通,过过嘴瘾,也许是小说看多了。

不过我也没有细想,本就是萍水相逢,便把她送下了车。她站在月台上,朝我挥了挥手,随着火车的开动,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重新回到座位上后,我百无聊赖地打量着窗外的风景,忽然发现对面窗户的金属边上有些细微的划痕,像是用小刀刻上去的。

我好奇地凑上去看了看那些划痕,已经有些年头,快被岁月抚平了,但依稀可以辨识出字迹来。

“我爱你”。

下面还有日期:“201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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