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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涛觉得自己悲剧,心里不由自艾自怨,为何这生死签是自己抽中,而后他放声大叫:“你们都不许上来,我不活了,谁也不许上来,狗日的千户,不体恤自己兄弟,克扣弟兄们的饷银养女人吃香喝辣,我没法活了,家里揭不开锅,两岁大的娃娃没吃,女人不吃点好的,哪里能发,堂堂亲军总旗,到现在还赊欠米商的银钱,就指着发了饷奉还,可是饷银左右都不发,从十月一直拖到今日,眼看就要过年了,过年好啊,过年我一家老小,上到八十老母,下到嗷嗷待哺的孩子都跟着挨饿,这是过年吗这过的是什么年,我不活了,我要跳下去。狗娘养的程文,没屁眼的东西,老子做了鬼也不放过你”

下头的校尉、力士一边贴着纸,举着克扣军饷天理不容、东城千户贪赃枉法的牌子,一起大叫:“吴总旗,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何必到这个地步,快下来,有什么事,咱们兄弟一起担待。”

“担待,担待个屁。”北风呼啸,高处不胜寒,吴涛感觉冷飕飕的,心想这造的是什么孽,这样一想,便觉得委屈,眼泪都要飙出来,这一下子声音不需要刻意矫揉造作,都已经哽咽了“弟兄们哪个家里有米下锅,哪个不是饿的前胸贴后背来当差,我听说过,鞑子当年在的时候,驱使百姓们抵抗太祖皇帝的王师,却克扣军饷,路上没有口粮,竟要卖了自己的儿女和女人才能出征。眼下这是大明朝,天子脚下,当今皇上圣明,太平盛世却也如此,这世上就没有公道的地方,郝百户,卑下对不住,曾老弟,哥哥对不住你,到现在还欠你家两斤大米,诸位兄弟,没法过了,我还是死了干净。”

大家一起尖叫:“不可,不可”

东城各处,有人在街面、茶肆散播着一个消息,东城千户所发饷了,因为薪饷不足,所以先到先得。

其实在此之前,那些百户们上门去求告之后,大家都知道今日会发饷,至于这种野路子的消息,许多人只是将信将疑,饷银拖了这么多日,大家的心都悬着,此时便有校尉和力士往千户所那儿赶。

有人动了身,其他人就坐不住了,还当个屁差,赶紧领饷去才是道理,假若真是先到先得,去的迟了,那可就真正要吃西北风了。

整个东城千户所有人员五百人左右,此时无数人围上来,那些原本指着领饷的校尉、力士一看千户所外头这一幕,顿时呆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领饷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一把鼻涕一把泪悬在门楼上寻死觅活的吴涛所吸引,紧接着又看到讨薪的各种纸牌,有人愤怒地大叫:“狗娘养的,千户所再不发饷,咱们就饿死了。”

又有人大叫:“哪里有什么饷,饷银早就给千户挥霍光了,我听说他在外头养了三房女人,每日吃一头猪,咱们的薪饷早被他吃光用尽了,狗娘养的,他要过年,我们也要过年,他过年吃香喝辣,咱们过年就该是饿肚子吗”

这么一听,各百户的校尉、力士们明白了,压根就没有饷,还什么先到先得,其实就是两手空空。

大家兴致冲冲地赶过来,心里抱着极大希望,甚至有人来时还在琢磨,等发了饷,是不是该买几斤肉打几斤酒回去开开荤,可是现在,希望变成了绝望。

若是没有希望,还不至于让人痛苦,可是一旦大家的希望勾了起来,眼睛所看的是有人寻死觅活,看到的是各种讨薪的牌子,听到的是各种咒骂和秽语。不少人眼睛都红了。

“今日不发饷,咱们就不走了,千户大人不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大家就闹到底”

“闹闹下去”

许多人懵了,随即开始愤怒起来。

于是,更多人跟着一起叫:“狗官,出来说话。”“还我血汗钱”“吾皇万岁”

也有胆小的人不敢跟着去喊,不过心里也隐隐巴不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在旁默默的看热闹。闹事的人则占了多数,倒不是说这些人不怕家法,而是此时的锦衣卫,有大量的北军填充进来,这些人曾跟着天子一路厮杀,性格自然不似那些没有舔过血的人那般软弱,这时候血气上涌,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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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我敢造次

程文怒了,换做是谁此时都是怒火三丈,先是被这姓郝的耍了不说,此后又被人打上了门,堂堂千户被百户拉着人围在了千户所里,程文憋着一肚子的怒火,本要出去,却被几个校尉拦住,一开始,他还忍着,到了后来,外头骂得越来越难听,甚至有人直接问候了程文老母以及十八代女性直系亲属,程文的眼睛一下子血红了,脑子嗡嗡作响,牙齿都要咬碎,奋不顾身的冲了出去。

千户所的大门顿然打开,程文带着十几个护卫冲出来。

喧哗的千户所外顿时鸦雀无声。

规矩就是规矩,在上下尊卑观念极重的锦衣卫,亲眼见到了千户大人,许多人的气势还是弱了下来。

程文对此,显然很是满意,他气势凌人,大喝道:“是谁在叫嚣,是谁在叫骂怎么骂了不敢承认你们可知道,围攻千户所是什么罪辱骂上宪又是什么罪方才是谁说要宰了老子,是谁老子现在就在这里,好嘛,我要看看,谁敢造次”

数百个校尉和力士的气焰顿灭,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做声。

程文大笑道:“怎么,没有人吗一群狗东西,也敢在老子面前放肆谁是郝风楼,给老子站出来,今日若是不办了你,老子不姓程。”

程文心虚,可越是心虚,就越要表现出强大,他整个人如一头发怒的狮子,血红的眼睛在人群中逡巡,仿佛在寻找羊羔。

郝风楼站了出来,朝程文行礼:“卑下郝风楼,见过大人。”

程文朝郝风楼狞笑:“郝风楼,你可知罪”

郝风楼顾左右而言他,道:“卑下有一事要问,方才大人说,谁敢造次,这句话,可是大人说的吧”

程文眼角不屑地看他:“是又如何”

“那么卑下少不得要回答大人。”郝风楼一字一句地道:“我敢造次”

话音刚落下,郝风楼已经如迅豹一样冲过去将程文撞倒,随即一脚踹上他的面门,大叫一声:“狗娘的千户程文,贪墨大家的饷银,大家还等什么,给我打”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众校尉、力士们顿时耸动起来,有人惊呼,有人跃跃欲试,有人向后连退几步,曾建等人倒是排众而出,一起冲上去,对倒地的程文拳打脚踢。

人群中有人此起彼伏的大叫:“打呀”

终于有胆大的人冲上去,整个千户所已经彻底混乱,惨呼声,拳脚声,制止声,喊打声乱作一团。

可怜程文堂堂千户,被无数人围住,一阵痛打,雨点般的拳脚落在他的身上,真是痛不欲生。一旦有人起了头,其他人便抱着法不责众的心理蜂拥而上,而且下手自是狠辣无比,顷刻之间,程文的肋骨便断了几根。

“放肆”

一顶轿子落在了千户所的外头,佥事梁超从轿中钻了出来,看到这个场景,梁超气得发抖,程文是他的人,就算打狗也得看主人才是,更何况打人的还是一些低贱的校尉、力士。

他一声大喝,身后带来的数十个随员纷纷拔出了刀子。

闹事的校尉和力士们这才安静下来,大家住了手,紧接着程文像是爬虫一般从人群中爬出来,滔滔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