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聘礼之厚重,早已超出了寻常婚嫁的范畴,更像是一次豪赌,是一方雄主在向天下展示他的財力与决心。
当嫁妆的清单也被念出时,满堂宾客更是彻底震动。
这是一场真正的强强联合,一场足以搅动江南乃至天下风云的世纪豪门联姻。
礼毕,崔瞿满面红光,上前一步扶起吴鹤年,朗声笑道:“有劳吴司马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请!”
吴鹤年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他带著同样心中打鼓的狗子等人,在一眾崔氏族人与宾客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踏入了崔府。
穿过宾客云集、觥筹交错的前厅,绕过几处假山迴廊,一行人终於来到后院深处的闺阁。
那是一座精致典雅的小楼,楼前种满了各色奇异草,此刻,门前却站著十数名盛装打扮的女眷,个个环佩叮噹,笑意盈盈。
她们人手一根裹著红绸的木棍,排成两列,形成一道靚丽而又“危险”的风景线。
门前,十数名盛装女眷手持红绸木棍,笑意盈盈地將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她们都是崔鶯鶯自小一同长大的闺中密友,或是族中的堂姐妹、表姐妹,此刻嘰嘰喳喳,如同一群拦住去路的美丽鶯雀,阵仗虽大,却满是喜庆的玩闹之意。
吴鹤年刚一上前,还未开口,一个身著鹅黄色襦裙的少女便抢先开口,她一双杏眼灵动狡黠,脆生生地说道。
“来者可是歙州来的吴司马”
吴鹤年连忙拱手:“正是在下。”
话音未落,另一个穿著粉色衫裙的少女便掩口笑道:“嘻嘻,我家鶯鶯姐姐金枝玉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接走的。想过我们姐妹这一关,须得留下买路財!”
吴鹤年一愣:“买路財不知各位小姐所指……”
少女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娇笑,此起彼伏。
“我们不要金,也不要银,只要吴司马你腹中的锦绣文章!”
“就是!按照规矩,须得先作一首催妆诗,让我们这些姐妹们满意了,才能让开这第一道关卡!”
催妆诗,考验的是新郎或儐相的才情。
吴鹤年身为名士,对此自然是信手拈来。
他定了定神,目光扫过眼前这些娇俏中带著一丝刁蛮的女眷,略一思索,便朗声道。
“凤簫声动催云起,鸞镜台前画月眉。
此去蓬莱无远道,春风一夜渡江来。”
此诗一出,闺阁门前原本嘰嘰喳喳的娇笑声,竟瞬间为之一静。
那十数名平日里眼高於顶的崔氏才女,此刻都微微睁大了美目,各自在心中默念品味著那四句诗,脸上原本的玩闹之色,渐渐被一抹惊艷所取代。
短暂的寂静过后,才有人发出一声由衷的轻嘆。
“凤簫声动催云起,鸞镜台前画月眉……好工整的对仗,好一幅迎亲梳妆图!”
那位身著鹅黄色襦裙的少女,眼中异彩连连,她看向吴鹤年的目光,已经从之前的刁难,变成了几分欣赏以及一缕別样的神色。
“何止是工整!”
另一位粉裙少女立刻接口,她的声音里带著一丝激动:“你们品品最后一句——『春风一夜渡江来』!这哪里是写迎亲,这分明是写刘使君的万丈雄心啊!以春风席捲江南,好大的气魄!”
此言一出,眾女眷如梦初醒,纷纷点头,看向吴鹤年的眼神里,再无半分轻视,只剩下深深的折服与敬佩。
原本以为只是个涂脂抹粉的滑稽儐相,谁曾想,竟是个能出口成章的大才子!
歙州刘靖麾下,竟有如此人物!
那为首的黄裙少女,对著吴鹤年盈盈一福,语气已是十分客气:“吴司马大才,小女子佩服。”
“这第一关,算您过了。”
她顿了顿,狡黠一笑,让开了半个身位,露出了身后那扇紧闭的闺阁大门。
“不过,诗才过了,还得看您的『武勇』。这第二关,可就得凭真本事往里闯了!”
吴鹤年心中鬆了口气,暗道这第一关比想像中容易。
他正欲迈步上前,去叩开那扇闺阁大门之时。
身后,一只粗糙的大手却如铁钳般抓住了他的胳膊。
是狗子。
吴司马!”
狗子的声音压得极低:“听俺一句!此门之后,便是刀山火海!切记,进门便护住天灵盖,弯腰如虾米,啥也別管,闷头往里死冲!衝到主母面前,方能得一线生机!”
吴鹤年闻言,缓缓转过头。
他的目光,平静而深远。
他轻轻地,挣脱了狗子的手。
他没有说话,只是给了狗子一个眼神。
那眼神在说:你不懂。
我辈读书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今日,我为刺史顏面而来,为大婚之礼而来,岂能如丧家之犬般衝撞
纵前方有十数女眷,棍棒如林,吾亦当……
昂首挺胸,慨然赴之!
他转过身,背影在眾人眼中,竟有几分萧索与伟岸。
然后,在狗子那“看傻子”一般的目光中,吴鹤年昂首,挺胸,对著那扇雕闺阁大门,庄重地……
推开了它。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门內,又是另一番光景。
与门外的十几人相比,屋內的阵仗更大。
足足二十多名手持红绸木棍的女眷,分列两旁,个个笑靨如地看著他,那眼神,活像一群看到了肥羊的饿狼。
吴鹤年心中一凛,但依旧保持著风度,昂首挺胸,正要开口说几句“各位夫人小姐有礼了”之类的场面话。
“打!”
不知是谁娇叱一声,剎那间,棍影如林,带著一阵阵或浓或淡的香风,劈头盖脸地就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