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做完针线,每逢闲了,也只想这些,说些往事,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消遣,过了两日,去针线铺子送针线并结账,打算然后去肉铺和米铺付账。
刚踏进针线铺子,袭人便听内堂帘后有人惊疑一声,道:“可是袭人姐姐”
袭人听着声音耳熟,抬头一看,竟从里间走出一名妇人,不是别个,却是香菱。
香菱早已改回了原名,现今唤作英莲,甄家娘子是姑苏人氏,绣工极好,英莲跟着宝钗做了几年活计,绣活儿也是一等一的好,嫁给金旺后,便开了一家针线铺子,平常卖些绣线花样料子,也收些针线寄卖,英莲模样儿标致,金旺舍不得她抛头露面,所以一直都不曾踏出房门,住在针线铺子后面的院落里,今日因在内堂听到袭人的声音,方走了出来。
袭人乍然见到她,亦觉纳罕,道:“你怎么在这里”
又见她形容俊俏,气度风流,虽说年纪比旧年大了些,却并不大显现得出来。
英莲忙请她进内堂说话,笑道:“这是我们家的铺子,已经开了好几年,因我画的花样儿好,绣的东西也精致,所以生意挺好的。只是姐姐如何来我们这里”
英莲素与袭人交好,因此直言不讳地开口。
袭人脸上泛红,羞愧道:“家里只剩我一个了,做些针线寄卖,勉强够吃喝的。”
英莲一怔,不由得连连叹息。
袭人问她道:“那年听说你找到了亲妈,过得日子甚好,你出门子的时候,我偏生不得出来,也没去贺喜,你如今可好”
英莲叹道:“我妈前两年就去了,现今我过得好,调养了几年,好容易生了个姐儿,我婆婆带着去亲戚家,今日姐姐见不到了,下回姐姐来再见罢。不知姐姐如何怎么自己做起针线卖了有什么为难的,只管跟我说,若能帮得上,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袭人若无其事地道:“家里有房子有地,也有丫头小厮,过得并不差。”
英莲笑道:“姐姐过得好,我也放心了。”
袭人听了,心里却十分羡慕她过的日子,当初自己嫌弃庄稼人粗鄙贫寒,不肯下嫁,后来花自芳给自己挑中了蒋玉菡,蒋玉菡生得好,又有家业,又有攒下来的东西,本道是良缘,谁知竟两地分离,哪里像四儿、香菱等人过得自在。
英莲天生有一种呆气,袭人说的话她毫不怀疑,只当袭人当真过得极好。
袭人不愿说实话,结了帐后便即告辞,打算日后的针线活计不送到这里来了,以免让人知道自己贫贱的处境,英莲却不知道,送她出去时还让袭人常来做客。
金旺听得一笑,摇了摇头,道:“你这样说,只怕人家还当你故意的呢”
英莲不解地问道:“这是怎么说我见袭人姐姐衣裳打扮虽说是旧日的东西,倒也不失体面,而且她也说自己家里有房子有地的,想来不缺衣食。”
随即又嗔道:“你既见了袭人姐姐,怎么不跟我说”
金旺笑道:“我又不认得什么花姑娘,什么袭人姐姐的,哪里知道竟是你的故人你说她过得好,我看却不尽然,她们主仆三个来过几次了,一直都是这几件衣裳首饰,并未变过,若是日子过得好,何必卖针线活计也只你当她的话是真。”
英莲听了,愕然不已。
金旺道:“荣国府都败了,主子奴才各自分离,他们能得什么好别想这些了,眼瞅着快到重阳了,咱们往周家和赵家送的节礼别忘记了。”
英莲精神一振,道:“都预备妥当了,只等着送去。”
这些年全靠周家的体面,他们家的针线铺子方能安安稳稳地做生意,因此每逢三节两寿,英莲和金旺都不忘送礼给周家,即使黛玉不在,他们也送去。
金旺家往各处送礼的时候,雪雁也在打点各处的礼物。
于连生刚送赵麒和好儿回来,雪雁便托他打发人替自己家将节礼送去,于连生自是答应不提,坐着喝茶,听赵麒和好儿绘声绘色地讲述在京城里的所见所闻。
雪雁得知遇见袭人之事,唯有叹息。
她早知荣国府抄家后,没有几个过得心满意足,但是她是外人,忙活自己的日子尚且不够,难道还巴巴儿地赶去相助不成也没这个道理。
于连生不以为意,招手叫丫头带两个孩子回房歇息,只说走了一日也累了,等他们一去,方回头对雪雁道:“都已经过去几年了,你也不必感慨,竟是好生教导麒儿和好儿要紧,这两日我带他们两个在京城游玩,遇到了不少人,都夸麒儿聪明呢。”
雪雁却道:“麒儿还小,不该如此。”
德妃时时记挂着让赵麒做九皇子的伴读,在这节骨眼上小心为上。
于连生呵呵一笑,道:“德妃娘娘纵然有意又如何老爷不愿意。老爷说了,给几位皇子挑选伴读时,只挑其外祖家或是亲戚家的表兄弟,不会选朝廷官宦名家子弟。”
雪雁心头一凛,抚掌道:“圣人果然英明。”选中后妃娘家的子弟为皇子伴读,杜绝了皇子和其他朝臣家来往,此乃其一,其二便是伴读也不是轻省的活儿,是诸位皇子自己人,便不容易生嫌隙,即使气恼,也不会伤了和气。
于连生长叹道:“也不是人人都明白老爷的意思,虽说老爷不愿意选咱们麒儿做九皇子的伴读,但是德妃娘娘却未必放弃,宁可小心罢。”
雪雁点点头,谨记在心。
于连生又道:“如今几位皇子各自有了心思,老爷心里也不好受。”
雪雁反问道:“难道圣人没有打算”长乾帝何等手段,自己经历过夺嫡之惨,眼下便该有所防范才是,没见胡雍只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