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圆圆怔怔地听着,眼里的泪水还在打转,但那份源于未知的恐惧,却在林渊坦诚的目光中,被一点点驱散。她渐渐明白了,他不是要去送死,他是要去为她们所有人,搏一个未来。
柳如是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她忽然想起了崇祯在殿上对林渊说的那句狠话:“你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朕就让吴三桂全家,给你陪葬!”
那句话,是帝王的关切,也是最沉重的枷锁。此行,林渊代表的已不仅仅是他自己,更是崇祯皇帝的意志与底线。他若有失,吴三桂必将承受天子雷霆之怒,届时,玉石俱焚,大明最后一道屏障也将彻底崩塌。
所以,林渊必须成功,也必须平安归来。
“林郎……”陈圆圆的啜泣声渐渐平息,她伸出微颤的手,抚上林渊的脸颊,“那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答应你。”林渊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他的眼神无比认真,郑重得像是在许下一生的誓言。
“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江南。去看那里的烟雨,去听那里的评弹。这天下,还有那么多好风景我们没看过,我怎么舍得不回来?”
他描绘的未来,像一缕温暖的阳光,照进了陈圆圆冰冷的心房。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中,终于绽开一抹浅浅的笑意。
林渊转头看向柳如是,柳如是也正看着他,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映着烛火,也映着他坚毅的脸庞。
“大人,此行务必小心。”柳如是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陛下说,‘关宁铁骑,也不止姓吴’。这句话,分量很重。”
崇祯最后那句幽幽的提醒,林渊自然没有忘记。
那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吴三桂虽然是关宁军的统帅,但他并非能完全掌控那支骄兵悍将。军中,必然还有其他势力,或许是前任总兵的旧部,或许是某些与朝中大臣暗通款曲的将领,甚至……或许还有皇帝自己安插的棋子。
吴三桂的帅帐之内,同样是龙潭虎穴。
林渊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了然的锐利。
“放心,我这一去,不光是去见吴三桂的。”
他松开陈圆圆,走到一旁,开始解下身上的官袍。小六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套早已备好的,不起眼的青布便装。
“我也是去看看,那关宁铁骑里,究竟还有几个人,不姓吴。”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可柳如是却听得心头一凛。她知道,林渊此行,安抚吴三桂只是其一,恐怕“肃清内部,掌握实权”才是他更深层次的目的。这个男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即便身入险境,也要将风险化为收益。
陈圆圆看着他换上便装,那身形挺拔的兵部尚书,转眼间就成了一个气质内敛、像是常年奔波在外的商旅。她走到他身边,默默地为他整理着衣领,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颈侧,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她从自己的手腕上,解下一串沉香木佛珠。这串佛珠是她自小佩戴的,日夜诵经,早已被体温和时光盘得温润通透。
“这个,你戴着。”她将佛珠戴在林渊的手腕上,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我听人说,这个能保平安的。”
林渊看着手腕上那串沾染着女子体香的佛珠,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碰了一下。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深深一吻。
“等我。”
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这两个字。
他松开她,再没有回头,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夜色深沉,寒风凛冽。
府门外,十一名同样换了便装的骑士,早已牵着快马,在阴影中静静等候。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彪悍气息,正是白马义从中精挑细选出的核心成员。
林渊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他最后看了一眼府门的方向,暖阁的灯火,在重重院落之后,透出一点橘色的光晕。他知道,有两个女子,正站在那里,为他守着一盏归来的灯。
“出发。”
他轻轻一夹马腹,声音被夜风吹散。
马蹄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一连串清脆而急促的声响,像一串即将远去的鼓点,迅速消失在京城沉睡的夜幕深处。
暖阁内,陈圆圆冲到门口,望着那空无一人的长街,泪水再次决堤。
柳如是走上前,轻轻将一件披风,披在了她颤抖的肩上。
“别看了。”柳如是的声音,在寒夜里,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力量,“他不是流星,坠落就没了。他是太阳,天亮了,总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