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最后落在黄蓉脸上,语气平静地开口,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心中一寒:
“既然毒蛇藏在暗处,盲目搜寻只会打草惊蛇。不如……引蛇出洞。”
“哦?如何引法?”
黄蓉眼中精光一闪。
“密信火漆完好,说明信息未曾泄露。”
扎克缓缓道,
“我们或许可以……伪造一份内容相近,但关键信息略有偏差的‘回信’,再制造一个机会,让这‘回信’‘偶然’落入那内奸,或其联络人手中。”
他顿了顿,继续阐述,思路清晰得可怕:
“比如,在‘回信’中暗示我军将于某处虚设埋伏,或佯装粮草调动。
然后,静观其变。若蒙古人果真据此‘情报’行动,则内奸必在其位,且身份不难锁定。
届时,再行雷霆手段,一举清除。”
厅内一片寂静。几位将领面面相觑,都被这少年人话语中透出的冷静与狠辣所震惊。
这计策环环相扣,直指核心,绝非寻常少年所能想出!
郭靖眉头微皱,他行事光明磊落,对此种算计本能地有些排斥,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当前最有效的方法。
黄蓉看着扎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有欣赏,有警惕,更有一种深沉的思量。
“伪造密信,传递假情报……此计虽险,却直指要害。”
黄蓉缓缓道,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度量着扎克的每一丝神情变化,
“只是,此举亦可能弄巧成拙,反被鞑子利用。
而且,这假情报的选择,需极为考究,既要能取信于人,又不能真的资敌。”
“夫人明鉴。”
扎克微微躬身,
“此计关键在于‘可控’。
所选定的假目标,需是我军能够完全掌控,即便情报泄露,亦能随时调整,反将一军之地。比如……一座早已废弃的烽燧,或是一条我军本就计划佯动疑兵的路线。”
他的补充,将计策的可行性与细节进一步完善,显得更加老辣。
黄蓉沉默了。
她不得不承认,扎克的提议,与她心中的几个备选方案不谋而合,甚至在细节上更为大胆和精准。
这个年轻人,不仅心思缜密,更对军略诡道有着超乎常人的领悟力。
他绝不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海外遗民”!
“靖哥哥,你以为如何?”
黄蓉转向郭靖。
郭靖沉吟片刻,虽然觉得此计有违他行事准则,但大局为重,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蓉儿,此事便由你全权筹划。务必小心,不可有丝毫差错。”
“我明白。”
黄蓉点头,随即目光再次落在扎克身上,语气中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探询:
“扎克兄弟,此计既由你提出,不知你可愿协助我,共同布下此局?”
扎克心中微动。
他知道,这是黄蓉进一步的试探,也是将他纳入掌控的一种方式。
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凭夫人差遣。”
他恭敬应下。
接下来的两日,一场无声的智斗在襄阳城内悄然展开。
黄蓉亲自模仿笔迹、调配火漆,伪造了一份几乎可以乱真的“回信”,内容暗示三日后子时,将于城西三十里外一处早已废弃的“黑风隘”进行“秘密军资转运”。
扎克则凭借其超凡的空间感知能力,配合黄蓉的布局,精准地“监控”了几个可疑人员的动向。
他如同一个无形的幽灵,游走在城墙阴影、市井角落,将观察到的信息,通过只有他与黄蓉才懂的隐秘方式传递。
他看到了军中一名掌管部分粮秣文书的中年书记官,在听到某些“流言”后,眼神中闪过的异样光芒;
他看到了一个平日里毫不起眼的更夫,在深夜时分,于城墙某处留下了一个不起眼的标记;
他甚至“听”到了那书记官与更夫在一条暗巷中,用极低的声音进行的短暂交接。
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那个看似忠厚、实则早已被蒙古人重金收买的书记官!
第三日夜晚,子时将至。
黑风隘口,风声呜咽,荒草萋萋。
一支伪装成运粮队的精锐宋军,早已埋伏在隘口两侧的乱石林中,郭靖亲自压阵。
而与此同时,襄阳城内,那名自以为得计的书记官,在其家中被黄蓉亲自带领的亲兵当场拿下!人赃并获!
直到被押解到郭靖和黄蓉面前,那书记官仍兀自叫屈,声称自己被冤枉。
黄蓉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将那份他传递出去的、关于“黑风隘秘密转运”的“情报”副本,扔在了他面前。
“李管事,”
黄蓉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脆而寒冷,
“你可知道,此刻黑风隘外,等待‘接收’这批军资的,是谁的人头吗?”
那书记官看着那份熟悉的“情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浑身抖如筛糠,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大局已定。
返回郭府的路上,月色清冷。
黄蓉与扎克并肩而行,沉默了片刻。
“扎克兄弟,”
黄蓉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你之才,若用于正途,可抵千军。”
月光下,她侧脸线条柔和,眼神却深邃如渊,仿佛要看进扎克的灵魂深处。
“今日你能以智谋揪出内奸,保全襄阳,此乃大善。但我也需问你,”
她停下脚步,转身正视扎克,目光灼灼,
“你献此引蛇出洞、乃至借刀杀人之计时,心中所思,是襄阳安危,百姓存亡,还是……仅仅将这视为一次展示能力、达成某个目的的手段?”
“智谋是手段,善恶……在动机。”
这一问,直指本心。
扎克迎着黄蓉那仿佛能映照出一切虚伪的目光,体内那灰败色的内力平静地流转着,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