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养心殿。
炉火融融,却驱不散一股无形的压抑。
皇帝端坐御案之后,手指正轻轻敲著刚刚由戴权呈上的、来自辽东的八百里加急捷报。
他脸上带著一丝笑容,但那笑意並未深达眼底。
“好!好一个贾环!好一个阿信!好一个奉乾营!”
皇帝的声音带著讚许,目光扫过御阶下侍立的几位重臣。
“千里驰援,一日破城,阵斩敌酋,解喜都之围。
此等將才,此等强军,实乃我大乾之幸。”
兵部尚书苏允泽连忙出列,躬身道:
“陛下圣明!
国公爷博识英断,阿信將军用兵如神,奉乾营悍勇无匹,此役足可震宵小,扬我天威於域外。
实乃陛下慧眼识人,知人善任之果!”
这话既捧了贾环,更捧了皇帝。
皇帝微微頜首,显然受用。
跟著,他话锋一转。
目光落在了户部尚书钱受斋身上,眼底的透露出內中藏著的不满。
皇帝语气平淡道:“钱卿,前日你呈上的那份奏疏,关於勃海各项开支的明细,朕看过了。”
钱谦益心头一紧,连忙出列,躬身道:“回陛下,臣—.臣—.臣惶恐。”
他额角微微见汗,“臣”了半天,只道了一个“臣惶恐”。
皇帝拿起御案上早摆著的厚厚的帐册,轻轻拍了拍,他翻开一页,念道:
“镇海號巨舰一艘,造价纹银十八万两;
新式重炮一门,並弹药、维护,折银五千两;
水兵月、粮秣、被服、训练损耗林林总总。
贾卿这勃海经略衙门,每月所耗钱粮,確实如钱大人所言,竟抵得上半个北直隶的岁入。
而以钱部堂言,建军至今,尚未见其功勋。”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殿內每个人的心上。
他抬起眼,拿起钱受斋上的奏摺,目光扫过眾臣:
“国之財赋,取之於民,当用之於国。
如此靡费巨万,养庞杂海师,耗费颇多”
皇帝刻意在最后几个字用了疑问的语气。
殿內一片寂静。工部尚书低著头,仿佛在研究金砖的纹路。吏部尚书眼观鼻,鼻观心一直沉默的御史台左都御史,此时看准时机,出列朗声道:
“陛下明鑑。
钱尚书所奏,臣深以为然。
海军之设,耗资糜费,旷日持久。
反观辽东陆路,强敌环伺,阿信將军虽获大捷,然根基未稳。
臣以为,当务之急,应暂缓海军扩张,甚至削减其用度,將钱粮、精铁等物,优先供给辽东陆师,巩固边防,方为正理。
海军於当前危局,恐缓不济急!”
皇帝看向了躲在一旁的兵部尚书苏允泽,问道:“兵部的意见呢”
苏允泽额头瞬间冒出汗来。
人人都知道辽东赚了钱,人人都知道严阁老很不高兴。
苏允泽想了想,向著严阁老说,那就是跟国库过不去。
向著贾环说,那就是跟官职过不去。
而皇帝,皇帝到现在也没告诉他们勃海到底赚了多少,只说赚了。
但赚了一千两和赚了一百万两根本就是两回事。
说什么等著辽东初定,再在岁末算总帐。
根本就是在这故意不告诉大臣,看他们表现。
苏允泽咬了咬牙,他选择说实话、说心里话。
“陛下,勃海水师不能削,还得投。”
皇帝的眼底这才有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