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启明老人年龄大了,年轻时听力就受损,现在更不好了。
很多时候,他更依赖振动反馈。
但是这盲杖的振动其实不太智能,有点傻。
许松年也在里面塞了几个振动马达,还不是太高级的那种。
不过这些震动马达一直都没有调节好,因为只是把之前的“轮子控制”变成了震动马达的控制,很难说比市面上其他的盲杖的振动反馈好到哪里去。
市面上也有很多助盲设备都是通过振动反馈的,但是振动这种东西其实辨识度很低,而且非常容易被干扰,通常会要进行某种复杂的模式编码,让用户理解某种振动带来的意义,並形成映射。
但是,此时,杜启明老人確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自己得后退一步,因为有人进来。
因为自己的盲杖的振动,似乎给了自己某种从前向后的挤压感。
所以,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也听到电梯管理员的提醒:
“电梯门打开,有人进入,请后退一步,注意身后安全,老爷子您……”
她的话还没说完,杜启明老人已经恰到好处地退了一步,让出了空间。
这一刻,杜启明老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他甚至不太分得清这种想法,到底是盲杖传达给自己的,还是自己多年来在黑暗中生活的本能。
但……盲杖绝对给自己传达了什么。
不是那些长长短短的震动。
什么频率越高越近,震动越大越近之类的,需要记忆和分辨的编码。
这盲杖传达的是一种感觉。
电梯管理员说了一整句话,传达的信息,这把手杖,只是一瞬间就完成了。
这是一种高度有损的信息压缩,但是……效率奇高。
他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甚至他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
一定是错觉吧。
他想。
然后,电梯门开了。
他手中的盲杖又振动了一下。
握在手中的盲杖,传达的还是那种挤压感。
这次是从后向前挤压的感觉。
意思是让自己向前走
他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就听到电梯管理员说:“一楼到了,前往食堂……”
不是错觉
走出了电梯,杜启明老爷子觉得自己的盲杖在持续震动。
没有编码,没有教程,没有提示,但是杜启明老人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自己的手杖在向前延伸。
一片灰濛濛的世界中,就像是亮起了一条亮线。
同一时间,川陵大学,二教二楼,李践行看著许松年自如地迈步,踏上了楼梯,上了三四阶,在楼梯上茫然地转过头来。
“你这个盲杖,已经这么成熟了吗”李践行大惊。
不是,这才v0.1版本
“不是,我之前的盲杖完全不是这样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一平到底做了什么
为什么我的盲杖变成了这样子
为了精確的传达信息,许松年其实研究过很多的智能盲杖,学习过他们的各种经验。
还自己自费买过几款。
那个贵啊,让他心疼得要死。
这些盲杖的做法都是试图传递更多信息,譬如通过振动强度、位置、频率等等,並试图將其简化成一种可以传递更多信息的编码。
但现在,他发现……
或许自己走错了路子。
其实,或许人类並不需要精確信息传达,传达一种感觉就够了。
对盲人来说,这种感觉就是指向感、启动感、確认感、安全感。
问题是,感觉怎么传达啊!
这种事情,是能做到的吗
是人类能做到的吗
“让我试试让我试试!”李践行从许松年的手中抢过了盲杖,握在了手中,然后闭上了眼。
“没什么感觉啊……就是在震动……好像有种不一样,但是……”李践行就跟品酒似的仔细品著,却模模糊糊的。
“你別想太多。”许松年说。
即便是看不到,只是听脚步声,也能感觉出他那种小老太太小步挪的步態。
盲人的感知能力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恐怕並不容易適应这种感觉。
就好像这种感觉,是高度適配盲人的大脑的。
“有感觉了,好像就是这种感觉……”李践行体验了一下,虽然不能体验全貌,却依然嘖嘖称奇,“真行啊……这盲杖。你用的时候是什么感觉的”
“我很难形容,就好像是……有一条线,有一条亮线……”许松年说。
李践行:
那么玄幻的吗
所以,最重要的问题是……
“你到底找的什么人帮的忙”
这特么的是用了魔法吗
现在的科技,已经发达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身在机械与电子类最前沿的某资深教授,重点实验室负责人,行业领军人物李践行,陷入了某种不自信的反思之中。
医院病房里,护工一直从窗口向下盯著。
“你放心吧,坐下休息一会,这些天也辛苦你了。”病床上的老人安慰她道,“你杜叔不会有事的。”
“看到了看到了,他出来了。”护工低头看著下方,从她的视角看过去,杜老爷子正在健步如飞向前走。
和之前在病房里的走路姿態完全不一样。
除了在挥舞盲杖之外,一点也不像个盲人。
问题是前方就是台阶。
“走太快了,唉唉唉小心摔倒。”她在楼上看著下方,快急死了,恨不得打开窗户大喊一声。
“走错了走错了,他向大门口走去了,外面全是车,姨,给他打电话吧,让他別走错了!”
“扶我起来看看!”病床上的老人也淡定不了了,这老头子也太不靠谱了。
被护工扶著来到了窗口,老人向下看去,就看到杜启明老人正一路向医院大门口走去。
大医院的大门口,那个混乱程度、拥堵程度,简直地狱模式。
每年各大地图发布的车辆拥堵排行榜,全都是在医院附近出现的极值。
人车混行、杂乱无章不说,各种状况都有。
“快快快,拿我手机,我给他打电话!”老人担心死了。
在老爷子还没失明之前,她和老爷子一起看过一部老电影,叫《后窗》。
现在她的著急,和断了一条腿的主角在后窗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去冒险却无法提醒的感觉,是完全一样的。
急都急死了。
“嘟嘟嘟”电话接通了。
“你走错了!你去大门那边干啥”
“我要去陵味居给你买大餐啊!”
买大餐买什么大餐我说的不是喝小米粥,吃鸡蛋羹吗
但现在问题是……
“陵味居不是有两公里吗”
“对啊!”
老爷子很骄傲地说。
……
川陵大学,四教,《数学分析》的课堂上,唐一平茫然地盯著前方。
仔细看,他的双眼是没有焦距的。
听不懂!
听不懂!
真的完全听不懂啊!
“你们能听懂吗”他问身边的同学。
“能啊!”同学回答。
唐一平真的很难想像,37度的嘴唇,是如何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语的。
为什么你们能听懂!我恨!我非常恨!
他的心中充满了痛苦、挣扎、绝望、嫉妒、憎恨、疯狂、暴虐……
他发现,自己不该拯救世界的。
这个该死的世界,毁灭吧!
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