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到了她解体的地方,用一个废可口可乐瓶子收集了一些空气。它们呈淡紫色,使人想到克里斯汀·迪奥公司的新品牌香水。
我带着这瓶空气—在我看来,它就是废墟的另一种样式,回到了家乡。农村的总体模样其实没有大变,只是母亲老了许多,而父亲已经过世。我扑在母亲的怀里痛哭。在她面前,我永远是个孩子。她仍然没有落泪,只是轻轻地一遍遍抚摸我的肩背,说:“娃儿,莫要哭莫要哭,没得啥子事。回来就好了嘛。说起来,你比你的哥哥走运多了。”
我想问,我那不曾谋面的哥哥是怎么死的,最后却没有问。
母亲还住在那间再生砖房里面,对于我的返回,她像是早有预知,连我的床都提前铺好了,被子也洗得干干净净。
夜中,墙壁上又一次滚涌出了熟悉的声音,使我难眠。我仔细倾听里面的人在讲些什么,但听不明白。
第二天,我往那瓶空气中注入了瓦砾和麦秸,进行充分搅拌,用手工的方式,制作了一块再生砖,把它放在家中的墙角,距我睡觉的地方不远。母亲坐在一个小木凳上,像一只抱窝的老母鸡,眯缝双眼静静看着我做这些,没有表示任何的异议,但也没来搭手帮忙。她现在可是一位制砖的权威呢。她一直看着我把这一切做完,然后,就去为我烧饭。
夜里,原本的那些声音里面,夹杂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新声。随后,它们仿佛吵起了架,又慢慢平和了,好像有说有笑,又仿佛在一起打牌。对此我不能肯定。我睁开眼,看到母亲正佝着颤抖不止的身子,双手**地拳在腰间,像只十几岁的猫儿一样,附耳在砖墙上,孩童般着迷地倾听。当我们的目光对视时,双方都害羞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