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星星上的科学家提出,宇宙里的人分为三界:人类界、动物界和外星界。
一、遇见
甲虫爬到一根树枝的尽头,似乎没有路了,它拨开树叶往下望,“高高的”这个词好像用得不对,地面在不是那个感觉了。这时它的脑海里形成了一个印象:对的东西往往感觉不对,感觉对的往往东西不对。它记住了这个道理,很快它就会忘记“高高的”和“低低的”。甲虫的脑容量只能有选择地记住一些东西,它记住了道理,却忘记了证明道理的事例。
处理完前一个信息,它看看能不能把一些记忆抛掉,以便腾出存储的空间为前面的路做准备。它把先前爬过的路在神经网络里联系起来,组成了一个一头上翘的“7”,现在它正从这个“7”的一头爬回中部,所以现在还不能忘掉这个,只能继续往前爬。它讨厌头脑塞得满满的感觉。
甲虫爬到树枝的分岔口,又爬上另一头,现在是个“Y”了,它想找一条路能从这个“Y”过渡到另一个“Y”。这时,一个阴影出现在树梢上,起先它以为是另一只甲虫,很快它发觉那东西的速度要比甲虫快得多,似乎也大一些。大东西没有方向感地乱撞,撞得树枝和叶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没有任何征兆地,大东西突然向它冲来,它吓得紧紧抱住树枝,想振动翅膀却张不开。
大东西越来越近了,它能看见对方身上奇怪的闪着金属光泽的花纹。这时,甲虫的本能在它的体内醒来,它六腿一伸,背壳一闭,像一块石头坠了下去。
它一路往下坠,穿过了树枝的迷宫,压弯了几片树叶,砸坏了一群蚜虫的聚会……过了很久很久,它甚至想睡着了,终于掉到了地面。它掉在一堆落叶上面,稳稳当当地,六脚朝天,一动也不敢动。大东西没有追来,说不定它正躲在什么地方观察呢。
另一只甲虫正从树根的山脊上爬来,它目睹了眼前的情景,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发出一声惊叹:“没有人会相信我的,一个仙子下到了凡间!”
甲虫们都是一样的,这只甲虫也和先前的那只一样,只有它们能看出彼此间的不同。在后面这只甲虫看来,前面那只甲虫的壳上布满了细小的鳞片,如果走近去看,那些鳞片是五彩的,像阳光透过露珠散射出来的颜色。它的脚上长着细密柔软的绒毛,像微风吹过的草地,伴随着它身上发出的幽香,让这边的它怦然心动。
它知道,那是一只属于“另一面”的甲虫。如果它是树叶的这一面,它就是树叶的另一面;如果它是山的这一面,那它就是山的另一面。不不,隔得太远了,如果它是红色的小花,那它结出的果实就会是白色的小花。世界是两面的,总会有两种东西发生联系,这是它得出的一个道理。但是,为什么总是它、它、它?在这一点上它又困惑了,这和世界是两面的这个道理不符,应该有两个它来区分它和它,但是造物主没有创造出这些。
甲虫的注意力又回到那个从天而降的仙子上来,它仍旧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它出场的方式是那么特别,大气、镇定又优雅,这让它为自己的焦躁感到羞愧,恨不得把自己压到一座大山底下去。现在它开始思考打招呼的方式,如果它鼓动翅膀飞过去,突然落到它身上,那肯定很失礼。装作路过对它说“你好吗”,好像有点傻。最后它决定还是用常规的方法,走过去和它说话,先说“嗨”。如果对方也说“嗨”,它就介绍自己;如果对方也介绍自己,它就敲打树叶表示高兴;如果对方也敲打树叶,它就说:“我们交往吧。”对方也会照着说的,差不离。因为前三次它都照做了,如果这次没有照做,它就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谁喜欢不对劲儿呢?
趁着勇气还在,它决定开始行动,它抖了抖翅膀,仔细把它们收到背壳后面,如果露出来一截会很丢脸的。然后它活动了一下脚关节,挺背抬头,庄重地迈出第一步。
一座小山呼啸而来,把它压在底下。
黑暗。还有,黑暗。只有黑暗。它拼命挣扎着试图爬起来,但是小山纹丝不动。过了一会儿,小山移开了,那个甲虫仙子已经不见了。
它转着圈圈暴跳如雷,挥舞着前足向那个小山抗议:“你这个无礼的家伙!怎么可以压在一只甲虫身上!”
小山下伸出一个头来,是一只乌龟。乌龟说:“是吗?抱歉我没看见。”
甲虫说:“我正要赶去一个重要的约会,但是被你毁了!”
“真的很抱歉。”乌龟想了一下,说,“你可以来我背上,我送你去那里。”
“那里?算了……它已经走了。”甲虫看着空空的地面叹道。
“哦,那真遗憾。”
“遗憾……没用了,它是个下凡的仙子,我再也遇不到这样好的甲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