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佟尘的一瞬间,她猛地回过头来。
还是那副比鬼魂还要苍白的面孔。
何光突然意识到:刚才她不是昏睡在第一个梦里了吗?为什么现在站着?难道她已经从第一个梦里醒过来了?
不,她的眼神不对。
不迷惘,也不清醒。很……诡异。
“你是这个星球上第一个通过壁垒的人。”
仍然是佟尘的声音,但是音调不对,有种诡异的标准感—太过标准。
何光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只有一个解释。
“你用极短的时间便通过了偏振光之壁,”佟尘用一种赞赏的语气说道,“虽然关于波动光学的知识体系,地球人早已熟知,但你确实属于智商较高的一个个体。”
何光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他终于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他压抑住了叫“好汉饶命”的冲动。
死也要有点尊严吧?
何光的眼睛湿了。他突然有点不想死了。
“是,”他小心回答,“早在两百多年前,我们就发现了布儒斯特定律。”他本科是学物理的,一百多年过去了,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是啊,你们已经有初步的量子论了呢。”佟尘笑了。
这种弥勒佛一般慈祥的笑容浮现在眼前这个十六岁少女的脸上,令人不寒而栗。
“一百多年前……我们就建立了初步的量子论……然后是弱电统一的量子电动力学……和关于基本粒子的标准模型。现在,我们在基于超对称理论的基础上建立的最新模型……已经几乎可以将四种基本作用统一起来了……”
“四种?”
“对啊。”
“你们还没有发现耦合在引力里的时间量子啊?”
何光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
“那你们也不知道这时间柱辐射的时振子了?”
时间柱?何光突然反应过来,对方说的便是身下的水晶树了。
“时振子是什么?”他艰难地问道。
我正在干什么?什么时候了还在讨论学术问题?!何光简直难以相信自己。
“一种具有负相位的时间量子。通过超对称湮灭,可以产生一对相位相反的时间量子,正相位的量子以长波的形式辐射出去,与普通物质不产生明显相互作用。负相位的时振子则不同—它有什么作用,相信这段时间你们也已经体会到了吧。”
“你们的身体真有趣。这种感觉……好像你们叫‘尿急’。”TA用佟尘的身体伸了个懒腰。
“你是说,让人长生不老?”何光问。
“长生……哪有那么简单?它只是间歇性地抵消了你们身体细胞中的时间相位,延缓了你们的衰老罢了。”
“可是,我的瘫痪被治好了。”
“治好了?哦,你误会了。那些身体的损伤只是被隐藏在正向的时间相位中了,一旦你离开当前这个负相场,那些隐藏的损伤就会显露出来。”
原来我只是生活在被治好的幻境之中,他发出一声苦笑。所有人都是。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建立时间柱?当然是为了支撑在你们星球中开辟的超空间的存在。维持这道两公里宽的超空间通道,需要极其庞大的能量,所以我们持续地在这些时间柱里进行超对称湮灭,从湮灭中得到能量。至于辐射出的时振子、电磁波以及其他微粒子,都只是这种湮灭过程的副产物罢了。”
一股巨大的空虚感扑面压过来,何光觉得双腿发软。
他扶着地面慢慢坐了下来。
我们自以为是天堂的施舍,其实不过是一次反应所产生的废料。
一切根本与人类无关。同时,这也解释了一切。
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上帝”在赐给我们“生命射线”的同时却又在其中混入了高剂量的不明辐射,让我们的身体在保持青春的同时,却承担着不明疾病和大脑功能衰弱的风险。
可是,偏偏“生命射线”—也就是时振子—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反转这个过程,让这些病弱的身体不会向着更严重的境地滑去。因此,这便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在这种强烈的辐射里人们的衰老被极大地延缓,并且永远不会得癌症,或者患上任何绝症,但却又无时无刻不处于轻微甚至是严重的病痛折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