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奶奶说:“跑那么大老远。”
孙女笑嘻嘻地说:“能有多远呢,坐飞机大半天就到。”
周奶奶把孙女上下打量,看她白白的小脸风尘仆仆的,却很精神。她也就笑了。
她问孙女:“外面冷不冷呀?”
孙女说:“一点不冷。奶奶,今晚外面月亮可好了,不然我们出去看一看?”
周奶奶说:“可我这边还这么多人。”
孙女说:“这有什么要紧呀。”
她挥挥手,复制了一个周奶奶的影像留在原地,依旧是新剪裁的红衣红裤,坐在红木檀雕的寿星椅子里,周围穿红戴绿的宾客们也依旧上来拜寿,说着各种吉祥话。
孙女又说:“奶奶,咱们走。”
她把周奶奶坐的轮椅推上,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空****的走廊,走到庭院里面。院子中央有株苍苍的山桃,旁边几丛蜡梅正飘香。这会儿云开雾散,露出圆滚滚一轮满月。周奶奶看看院子里的草木,又看看身旁的孙女,一身白衣,亭亭玉立,像棵新长成的白杨树。她禁不住心里感慨:“孩子都长大啦,我们老啦。”
院子里有几个老人,坐在树下拉着胡琴唱着小曲自得其乐。看见周奶奶过来,便请她也表演一个。
周奶奶像个少女般红了脸,连连摇晃着双手说:“不行不行,我一辈子没学过什么,吹拉弹唱样样都不行。”
拉琴的老孙说:“又不是上春晚,咱们几个老东西自己高兴。老周乐意就演一个,我们拍个手起个哄,就当是给你祝寿啦。”
周奶奶想了半天,说:“不然我给大家吟首诗吧。”
吟诗是周奶奶小时候她父亲教她的,她父亲又是小时候在私塾跟先生学的。那时候小孩子学诗,不是读,不是念,是跟着老师吟唱,有平仄,有音韵,像唱歌一样,比字正腔圆地念出来有味道。
一群老人们都安静下来听。月光水亮亮的,照得人世间温润如洗。周奶奶看见这溶溶月色,想到古往今来多少事,便把气息放缓,一咏三叹地唱起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