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第三十五个(2 / 2)

一片雪蔺草种子团被风吹到拉法尼亚的脸上,他松开抓住我肩膀的右手,轻轻地将它拨开。帕拉斯刚才的话让我不敢有所反抗,只能呆呆地坐着。

“白,本来我们可以先动手,再把你唤醒……”他揉捏着手心里的种子团,就好像在玩着一块棉花的孩子,“但在考虑再三之后,我还是希望你能看到这一幕,能够理解我们不得不消灭这具躯壳的理由,否则我总觉得好像欠了你什么东西似的……而我这个人最讨厌欠别人东西。”

我不敢肯定是不是眼花了,但仰面躺在五米开外的百灵,分明动了一下。

“‘阿努比斯’修复了植物神经,”帕拉斯一步向前,“……我看不清楚……但我得说,我从没见过这种微调剂的型号,”她揉了揉左眼,“很特别的生物电波型……等等……”

百灵的胸口上下起伏着,半个身体也在微微抽搐,这真是难以置信的场面—虽然我早就听说过尸体被“阿努比斯”复活的故事,但亲眼所见时,还是让人震惊不已。

“是僵尸,”拉法尼亚扔掉了手里的种子团,也走了上去,“还是使徒?”

“不,”帕拉斯很缓慢地摇了摇头,“……不是僵尸……我看到脑波了,很遗憾,不是僵尸。”她转过身,“没什么好说的了—那是第三十五个使徒,拉法尼亚,做你该做的事吧。”

就在这个瞬间,就在拉法尼亚举枪欲射的这个瞬间,百灵睁开了双目,依旧是那种没有光彩的、明显是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神,她侧过脸,朝我这边侧过脸。

“白……叶?”声音很轻很小,但它穿过了呼啸着的风,钻进我的心底,“是你在那儿吗?”

不只是我,帕拉斯和拉法尼亚都愣了一下。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写着不亚于我的讶异。

枪口下的百灵慢慢爬了起来,一开始动作还有些迟钝和乏力,甚至连翻身都做不到,但她恢复得很快,站定的时候,已经和常人的模样没什么差别。

“白叶,”她茫然地向前方伸出胳膊,“是你吗?”

我鼓足最后一点力气,一个箭步跑了上去,接过她的手,“是我,”继而将她的整个身体搂进怀里,“我在这儿,一直在这儿。”

百灵的身躯依旧娇小柔嫩,体温也很正常,甚至连吐息的感觉都和平时一样。她的死而复生来得如此迅速,却也如此完美,也许卡奥斯城的微调剂并没想象中那么可怕。

拉法尼亚仍然端着他的左轮手枪,只是表情已不像刚才那般决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惑,一种在他脸上从没出现过的、深深的迷惑。

“这是怎么回事?”他转头对帕拉斯道,“你刚才不是说她已经变成使徒了吗?”

“是啊,”帕拉斯显得挺委屈,“她现在还是啊。”

“那她应该……呃,”拉法尼亚支吾了几秒钟,“……应该更‘强硬’才对。”

帕拉斯笑道:“没错,按理说,我们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那你能给个合理的解释吗?”

帕拉斯先是摇摇头,然后耸耸肩:“可能是某种血清素效应引起的强迫行为,和强迫症相关的化学反应导致的内分泌紊乱以及荷尔蒙异常,最终间接影响了微调剂的排列顺序,使它们在脑部的侵蚀超越了通常的规律。”

“你确定你刚才说的是英语?”拉法尼亚皱起了眉头,“难道就没有再通俗易懂点的解释吗?”

“通俗的解释?”

“是的,”拉法尼亚笑着,终于放下了枪,“一听就懂的。”

“是‘爱’吧,”帕拉斯双手合十,一副虔诚的模样,“那一定是‘爱’吧。”

她说得没错。

我摸着怀里女孩的头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爱”,才配得上这等奇迹;只有“爱”,才是足以对抗卡奥斯城的强大力量;也只有“爱”,才能给这个残缺的世界带来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