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死于三十三岁,胃癌,发现时已经是晚期—就和我一样。

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想象着下个月或下下个月,自己被推出病房,送进焚化炉,在烈焰中化为青烟。母亲年事已高,我走后恐怕熬不了几年;方薇那么年轻,一定会嫁给其他人,还不知是什么阿猫阿狗;轩轩将来不会对我有任何记忆,我在他心目中怕是比父亲在我心目中还不如。他会在另一个家庭长大,被欺负,被家暴……

我不想这样死掉,我攥住床单,发出无声的呐喊,让我继续陪在家人身边,哪怕区区几年也好。

那一刻,我明白了当年父亲的痛楚。他离开人世时,一定也曾像我一样挣扎过,祈求过,哭喊过,怀着对母亲和我的无限牵挂,但我这个混蛋儿子,竟一点不知道,也不关心。

比起父亲的时代,医学并没有多少进步,癌症还是不治之症。的确,我们能冬眠了。但冬眠一样是和家人永别,而我只想陪在家人身边,和他们一起共度余下的人生。

“好了,那三十年怎么样?”方薇又出来了,带着几分怨气说。

“三十年?”

“嗯,”她坐在我的床边,眼睛还红红的,“冬眠三十年。那时候我还不是太老,也就六十多岁吧。”她苦涩地笑。

“三十年,三十年……”我掂量着其中时间的分量,思潮翻涌,三十年后,还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吧?也许二十年会好一点……不,还是太长了……十年呢?那好像又太短了……那就再冬眠十年,等等—

等等—

我脑海深处忽然闪过一个怪诞的念头,初看起来简直是发疯,但我认真思索了一下,好像也没有不可行的地方。我真的能做到吗?

天使从天花板上投下鼓励的笑容,让我一下子做出了决定,我一把抓住方薇的手,她诧异地看着我。

“听我说,”我感受着她手掌的温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有办法,可以陪你白头到老,看着儿子长大,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