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穿好衣服,接过赵发财递过来的一袋子面包,款款离开。赵发财半瘫在**,看着她的背影。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找你要一个面包。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面包,丢过来,又叮嘱道,这几天好好休息。等雨停了,还要一起去南方。
我拿着面包出门,街上雨水如幕。走到街对面,发现张得帅脸色古怪,低着头,手里攥紧,不知在想什么。
你怎么了?我问。
我找到了可爱的手镯。他说着,摊开手掌,手里赫然是一个古朴的玉手镯。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可爱的手镯,并不是说手镯可爱,而是说吴可爱的手镯。怎么可能,我说,吴可爱不是在南方吗?
是啊,但这的确是她的手镯,本来是一对,这是右手手镯。上面的花纹,摔过的痕迹,都一模一样。平庸,我不去南方了,因为可爱来了北方,我要找到她。张得帅说这句话的时候,脸颊抽搐,仿佛疯癫。
我明白他受的打击之大。他以为吴可爱一直在南方,但说不定吴可爱早就来了北方,一直在这座城市里。但街头巷尾,院外墙内,每一个角落都有可能错过。
这并非危言耸听。最从前,哪怕两个人隔着天涯海角,可以骑马去找;再后来,全球各地,凭着一串号码联系;到了现在,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就从全世界缩小到了狭窄的视界范围。我们居无定所,每日里漫无目的闲游,哪怕只隔一条街,也可能永远错过。信息时代给人际关系营造的安全感,在没有电的时候,瞬间土崩瓦解。
可是,说不定……
张得帅退后两步,脸上肌肉抖动,喃喃说,一定是她来找我了,她从南方一路走到北方来找我了!她就在这座城市里,我要去找她!
他跌跌撞撞往回跑,雨一下子打湿了他。他边跑边大声喊着,可爱,可爱,我是得帅啊。这声音有些嘶哑,混在雨里,模糊不清。
我们在雨中找了几天。张得帅路过每一个屋檐,都喊一声可爱啊可爱,我是得帅啊。没多久声音就嘶哑了。下雨天人们都坐在路边,继续无精打采,张得帅声嘶力竭地从他们中间路过,人们缓慢地移动脑袋,看着他,兴味索然。
这样持续了几天,一无所获。有一天我们在街上遇到了赵发财,赵发财问,他怎么了?
我说,他在找他的女朋友吴可爱。
赵发财说,他的女朋友吴可爱不是在南方吗?
我说,是啊,但他的女朋友吴可爱现在到了北方,所以张得帅要找到他的女朋友吴可爱。
哦,赵发财点点头,又说,他怎么找不重要,我们来聊聊去南方的事情吧。这场雨就快停了。
我心里放不下张得帅,说,等雨停了再聊吧。对了你知道王清纯去哪里了吗?
赵发财摇摇头。
我看见他的眼神里有躲闪的光,肯定有什么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不过以他的习惯,我也追问不出来,也转身离开,沿着张得帅的喊声追过去。
雨是在一个傍晚停的。连日瓢泼,太阳早就憋不住了,雨一停,就立刻冒了出来。一道彩虹在城市的两边架起来。所有人都走到街上,仰头看着彩虹,他们的脸上蒙上了瑰红的色泽,显得有些迷茫。
在我记忆里,这景象已经多年未见,不由看痴了。这时,张得帅突然拉着我,指向对面街道的人群,说,啊,可爱!
我看过去。果然,对街站着一大帮人,正仰头看着彩虹,其中站着一个女人。我对她的背影感到熟悉。
她站在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中间,身姿窈窕,前面凸,后面翘,衣服穿得少。她左边站着的是布满文身的刘凶猛,右边是一身肌肉的周强壮,钱下流站在她身后。这三个人正把手放在她身上,一边游走,一边迷茫地看着斜阳和彩虹。
我终于看清了,这个女人就是我去找赵发财时,在赵发财房间里见到过的。但她并不可爱。
而她的左手上,确实戴着张得帅送给她的手镯。她的面容,确实是那张泛白照片上的模样。
你找到她了,我说,上去啊。你走过去,跟她说可爱啊可爱,我是得帅。
但张得帅只是远远看着,手指颤抖,不敢上前。
打那以后,张得帅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