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法摆脱人造环境的控制。仪式无所不在,它已经不像是祭祀、布道、礼拜、演唱会、游戏或者任何体现三一律的集中式舞台,仪式本身也在进化,变成一场分散式的云计算,均匀播撒到你日常生活的每一寸时空。传感器感知一切,调节你周遭温度、湿度、风速、光照;调整你的心跳、激素分泌、性敏感度,愉悦你的身心。人工智能是神,你以为它是造福于你,带来新的转机,你却变成孵化器中的蛋,提线下的傀儡,每一分一秒,都在以献祭的姿态补完这一场没有终结的盛大仪式。

仪式就是你。

激进主义者们思考如何戒断这一切。仪式的力量在于重复,而不在于内容本身。在日积月累中通过姿势的反复读写来缓慢侵入意识深处,植入一个信念,并曲解伪装成为个体本身的自由意志。就像那部21世纪初的科幻片。爱情是仪式最忠贞的消费者,爱国也是。

他们尝试模仿原教旨主义的路德教徒,毁坏机器,入侵系统,唤醒人群,号召所有人远离科技,回归原野,以严苛的自然来磨砺身心,渴望最终能够寻回原初的质朴。媒体毫不留情地指出,这一行为正好暗合了公元7世纪时某派日本禅宗所提倡的仪式感。

唯一能做的是什么也不做。

激进主义者们像断线的傀儡在随机的地点倒下,卧室、地铁、机场、广场、办公室、沙滩、流水线、餐厅、马路、厕所……他们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那么静静地躺卧着,等待着肢体衰退、生命耗竭。他们用虚无来反抗意义,用不自由来消解自由,用丧失自我来建构自我。

传感器感知到他们生命体征的流失,人工智能启动机械助手将这些戒断的肉体通过交通网运往医疗机构,像小船般漂过正常人的河流,集中到洁白巨大的护理室,安插上各种维持生命的仪器和管线。他们陷入了两难境地,一种新的悖论正从虚无中冉冉升起。他们将用自己的生命去完成这场静止的抗争,人类历史上首次模拟自然死亡的集体自杀事件。

他们完成了一场最为伟大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