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用彩色油墨打印着几张人脸照片,看得出是用视频截图放大处理的,旁边用笔标注着文字。
樊队长对这些面孔再熟悉不过。相关的视频录像,她早就从吴星那里取来看过无数遍了。她知道孟阳在想什么。
“请允许我再重申一次,樊队长,”孟阳说道,“这案子还没完。一个多月前,城中村东部的小姑娘被殴打并坠楼的案件,录像里那个重大嫌疑人至今没有归案。坠楼身亡的姑娘所在的下线窝点,到现在也还没被查获。”
“这我知道。”
无人机拍下的录像资料显示,在农家小楼里残酷殴打被害女子的那个赤膊男性并不在当晚被捕的嫌疑人之中。经过对被解救人员的仔细询问,也证实了被害女子隶属于另一伙下线组织,而那个组织里至少还有一百多名受害者至今仍在被非法拘禁。尚未落网的嫌犯手中也很可能持有枪械。
“周边通往外地的设卡点,到现在也没发现这伙人出逃的踪迹。城市太大了,他们完全可以躲在哪个角落里,等风头过了再跑。我们是同行,你就实话实说吧,现在这种设卡盘查的态势,最多能维持几天?”
这番质问出口,樊队长听得满心是火,却又不好发泄,因为孟阳确实说到点子上了。
目前这种全市动员的查岗设卡力度,无论是从物力财力考虑,还是从警员们的休整需求考虑,都不可能长期维持下去。盘查势头一旦松懈,嫌犯出逃至外省市后,再想追查就很困难了。
她的语气变了。
“孟阳同志,你和吴星对此案的贡献,我们都看在眼里,也不会忘记。你说得对,这些也是我们接下来的工作重点,但请记住,这些都跟你们无关。你们两人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再参与进来。就像你说的,我们是同行,我想你应当懂得其中的关系。到此为止了,明白没有?”
沉默片刻后,她接着说:“我不是在劝你,而是在通知你。再说了,恐怕周围劝你的人也不少了吧。”
孟阳嘴里叼紧没点燃的香烟,盯住病房的花砖地面。
当然。自住院以来,无论领导同事,还是朋友家人,所有人都在劝他:传销破获了,坏人抓住了,功劳也立下了,接下来的事就让市局接手吧。他们不会让你插手,也轮不上你插手,再这么自作主张搞下去,他们对你就不会再像现在这般客气啦。适可而止听见没?一个劲儿地拼命向前冲,到时候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当然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紧咬牙关喃喃自语,烟屁股已经被嚼烂。
“不用太担心了。吴星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按见义勇为进行嘉奖,奖金昨天已经发了。人家有自己的生活,虽然对你没什么埋怨,但他毕竟不是警察。你没有权力要求他跟你绑在一起干。你们的面包车在市局地库,你有空派个人去把它开走,这件事就算彻底结束。我不会再跟你说第二遍了。”
将包挎在肩上后,樊队长打开房门却没走。
她犹豫片刻,回头说道:“其实,我能理解你。你以前那个事,老朱全都跟我说了。”
孟阳猛然抬头。
“你不需要自责。那件事……只能说命不好吧。没有必要责怪自己,更没必要为了想要补偿什么、证明什么,就把自己和别人的生活都赔进去。—你为什么不试着去原谅你自己呢?”
怒火终于再也按捺不住。
“—你懂什么东西?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吗?”孟阳冲她大吼,“什么命不命的,根本就不存在!老子这辈子从来就不信什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