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奇幻学院逃出来已是凌晨两点,吴疆带着颜婉儿来到露天停车场,偷了一辆商务车,解掉自动驾驶系统,手动开往地下城南区的垃圾处理厂。
这是他们留在地下城的最后六个小时,电动汽车在宽敞无人的公路上飞奔,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颜婉儿心情好极了,一种原本就属于她但却被别人偷走的自由再次回到了她身上。
趁着这个时间,吴疆给她简单描绘了云岭山外的基本面貌。褐红色的天空,被蚀黑的岩石,高低起伏的山脉,倾盆而下的酸雨。没有太阳,没有飞鸟,没有绿树,没有虫鱼,所有一切都绝迹了,活人们都已经适应了这片炼狱。
颜婉儿自幼生长在云岭地下城,地下城有规模庞大的动物园和植物园,里面豢养有地球毁灭之前的各种动物,上小学的时候老师每年都会带他们去一次。那时他们最喜欢问的问题是:为什么不把这些动物赶出笼子放回地面去?是狮子就应该去草原上称霸,而不是躲在笼子里吃睡。
老师告诉他们外面的空气有毒,动物们无法呼吸就会死。孩子们又问为什么外面的空气里有毒啊?老师回答说是核战争导致的。孩子们又问为什么要打核战争啊?老师回答说是机器人叛变。孩子们又问为什么机器人会叛变啊?老师们回答不了,于是再也不带稍大一点的孩子来这里了。
“是人背叛了地球,不是机器。”吴疆一边听,一边总结,“人工智能是人的欲望的集合,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所以人工智能的能力也会无穷无尽。棋子战争根本就不是什么人工智能觉醒导致的,而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人性中的恶的累积由量变到达了质变,终归要在某个时间点爆发。不幸的是,这个爆发点正好处于智慧机器人爆发式增长的年代。”
颜婉儿并不擅长理解这种深入事物本质之中的观点,但听起来好有道理。她心里对吴疆又多了两分崇敬,老天爷安排吴疆在她生命中最糟糕的时候出现,肯定有什么深层次含义。无论能不能用奇缘来定义他们的相遇,总之,她已经彻底迷上了这个全城通缉的要犯,这个她都不知道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的男人。
吴疆又跟颜婉儿讲了山外石龙谷的事情,逃出去之后,他们大概会生活在石龙谷的地堡中。吴疆给颜婉儿讲了营地里的人,讲了自己的父亲母亲,讲了发生在七月份的导弹袭击事件,讲了他的仇人清单,讲了他的复仇计划以及他对联合政府和地下城未来的看法。
颜婉儿听得很入迷,倒不是因为吴疆讲得多么深入细致,多么万丈豪情,而是她终于意识到有个有血有肉的男人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这个轮廓分明的男人走了过来,坐在她身边,她一伸手就能触摸到,这是一种比家还要安全的舒爽感。之前她是喜欢游默的,但游默不一样,无论她的手伸到多远,都触不到游默。
伙同一个投缘的逃犯,手刃自己的仇人,然后偷一辆车在地下城内撒野,最后悄无声息地逃出这片无边洞穴——她爱上了这种感觉。现在她的身后有桃花十里,有咫尺天涯,有人神共愤,有魂飞魄散,但她不屑回头看。她觉得她已经站在了人生的巅峰,接下来,只用仰头拥抱日光,一切就都圆满了。
一个小时之后,两人到达南区垃圾处理厂外围,按照联络人之前所示的路线,吴疆带着颜婉儿步行穿过又臭又脏的垃圾堆放区。在堆放区一角的废弃油桶里,两人找到了联络人提前准备的两套防化服,而后带着防化服进入垃圾车车库。
谁会大半夜跑来垃圾场偷东西?除非这个人脑子有毛病。因此垃圾场管理员根本就没有安排人在夜晚执勤,臭烘烘的垃圾车就算赔钱送人,人都不会要。
垃圾车车厢很大,内部有个固定的夹层,目的是为了存放某些处理成本较高的废液。废液现在已经很少见了,所以这片空间给了流浪者们可乘之机,吴疆和颜婉儿换上防护服,悄悄躲进了二号车的夹层,直等天明坐顺风车出城。
……
深夜,地下城某幽暗之地。
“说真的,我挺佩服你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把你骂得狗血喷头,你还真能沉住气!换做是我,我肯定会当场拔了高渐安的舌头,小火慢烤,撒上孜然和胡椒,然后喂他吃下去。”短发女半说半笑,这种事情如果真发生在她身上,大家完全有理由相信她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