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橙紫一边哭，一边跑。

她已经不记得这是来云岭之后第几次流眼泪了，总之，这一个多月流的眼泪，已经远远超过了过去三年的总和。她并不是爱哭的姑娘，但眼泪，还是被爆发的情绪逼了出来。

在空寂无人的禁地内，她嚎啕大哭。

哭声吓坏了路过的小兽，吓坏了回巢的飞鸟，也吓坏了监视她的洗血猴。

她拔出腰刀，在枝叶横生的禁地内乱砍乱划，任何挡住她去路的障碍物，都会被她削去脑袋。

很气愤，很失望，很沮伤。

她想到了那素未谋面的父母，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生了自己却不养。

她想到了从小将她养到大的奶奶，不明白为什么死神要对她划下镰刀。

她想到了那个偷了自己心的讨厌鬼，不明白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看看她。

她想到了那个凶神恶煞还反复无常的命运，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她生在这种时代，为什么要让她过得如此艰难。

“为什么！！！”

她朝天空大吼，泪珠滂沱而下。

女孩子的恸哭声里，藏着天地间最震撼人心力量，教室内的鲁教导员低下了头，不敢看。

只有他知道，998班的30个孩子，没有一个拥有完整的家，他们每一个，都是被时代和命运抛弃的孤儿。这也是他为什么主动申请做这群孩子的教导员的主要原因。

按照无忧俱乐部教导员的职责要求，他有义务现身安抚这个情绪崩溃哭成泪人的女孩，但他不能现身。这道坎，只有这个女孩独自跨过去了，她的内心才会真正强大。

这就是成长，一种需要付出极大代价才能收获的东西。

当然，他不现身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片特殊的树叶，恰巧就在这里。

昏昏欲睡的游默，被这一声惊天动地的“为什么”给吓醒了。

一听到是黄橙紫，他就兴奋了。

再听到是黄橙紫在大哭，他就僵直了。

喂！疯橙子别哭了，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有话说不出来，因为他没有口。有劲却动不了，因为他没手脚。

“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喊累了，也砍累了，黄橙紫扔掉腰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泪水涂花了她的脸，她不顾不管。混合着枯枝烂叶的泥地脏兮兮，她也不顾不管。

伤心事谁都有，但一个再再而三的伤心事，不是谁都有。不巧，她算一个。

谁不想做一个知书达理绚丽静美的女孩？可生存环境给过她机会吗？从小在拼抢、偷窃、欺骗、隐忍的黑暗角落里成长，每次照镜子都能回忆起那么多不堪的过往，她要活下来，她能怎么办？

命运正骑在她头上玩弄她，她能怎么办？

游默僵住了。

他虽看不见，但能通过气流和水汽的变化，感应到黄橙紫的伤心。这种程度的伤心，几乎能让她整个垮掉。

橙子，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等我恢复了，我们一起去收拾他！

“游黑犬！你个王八蛋！王八蛋！”

游默傻眼了。

我靠！不会是我吧？可我没有欺负你呀！到是你一直在欺负我吧？

“你为什么也要欺负我？你为什么也要欺负我？！”

游默完全傻眼了。

还真是我啊！可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天地良心啊！我哪里欺负过你啦？你不能仗着我还不了嘴，给我乱扣屎盆子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站在你身后，你却一直不肯回头看？！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为什么！”

大哥，咱讲讲理行吗？我就一片破树叶，怎么看你呀？我回头？我得有头才能回啊！这真不怨——

接不下去了。

因为有一个地方在发烫。

心跳停止了。震动停止了。时间停止了。成长正在被哭声拉长。

恍然间，他听懂了黄橙紫的话。他听懂了这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孩在愤怒什么，在伤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