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这一年里,取代自己生活的那个人,是谁?
莫名的,他想起了一年前,那个磅礴大雨的雨夜里,与自己交错而过的小女孩。那个读书声琅琅的废弃教学楼上,坐在自己位置的短发女孩。
冥冥之中,两人似乎错换了人生。
彼此的轨迹,在这一刻,发生交集。
.......
监禁室内,法医轻轻将一截白布蒙住躺在冰冷地面上的男性尸体,身边两工作人员抬着尸体搬上了担架。
“自杀的。”法医摘下一次性手套扔进垃圾桶里,淡淡地对着迎面走来的李恢说道。
“自杀!?”李恢一把揪住法医的衣领,他原本人高马大,揪起瘦弱的法医,就像拎起一只小鸡。
“李恢,你干什么嘛,别以为时局帮衬着,就无法无天了,赶紧放我下来。”法医挣扎了几下,满脸不悦。
“别介啊,犯不着犯不着。”张大头赶紧上来打圆场,他攥得很紧,大头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扳开的。“你跟一个法医置什么气啊。”
“都是同僚,都是同僚,犯不上为这点事弄僵关系。”张郄挤到两人中间,隔断了怒目而视的火花。
“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不能怀疑我的专业,确实是自杀,你不信,另外找人过来检查。”法医也是恼火了,噌地立起来,昂着头与其对视。
“放屁,二十四小时有人监管,有摄像头记录,你给我自杀一个看看,当我是傻子吗?”李恢出离了愤怒,大声咆哮着,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连带着站在中间的张郄也被喷了一脸。
“监管的人呢?人呢?管事的呢,所长呢,赶紧叫过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连个人影也没。”
“昨晚两黑人值班的,今天就被所长以玩忽职守罪拿下了。李警官有兴趣的话,可以移步审讯室,哥几个这就把人给你带上来。”两狱警抱着膀子在一旁冷眼旁观,“实在不巧,所长今天人不在,李队要是非要找他,改天吧。”
“你特么的算.....东西,”张郄见势不妙,一把拦腰抱住李恢,只见他疯牛似的挥拳打去,要不是抱得快,非得闹出事端出来不可。
狱警面不改色,冷冷看着他闹腾,拳头打来也不躲,他巴不得被打呢,这样,这场好戏就有得看喽。
李恢在大头怀里不断挣扎,皮鞋都掉了,好半天才冷静下来。用手指头指着两狱警,左眼写着等着瞧,右眼写着有你好看的。
狱警摊了摊手,“随时恭候李队大驾光临。”
“妈的,”出了监禁室,露天停车场里,李恢气得一脚踢在警车门上,这口气憋屈得紧。
“抽支烟,消消气。”张郄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包烟,弹出两支,一支自己点上,一支塞进李恢嘴里。
“失算了,特么的。这伙人无法无天了,连警署内的人都能收买,他妈的,还有什么是这群瘪犊子做不出来的。”
“屁话,你动了人家的窝,人家还不跟你急。”张郄斜着眼睛看他,“现在怎么办?斯基特这条线算是断了。”
“金尼不是他杀的,斯基特为什么要承认?他背后老东家怎么这么急赤白赖的想要灭口,他到底知道些什么?”李恢抬眼看着他,“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反应也太快了吧,我们前脚把人抓住,后脚就疏通关系灭口了?”
“照你这么说,总感觉捅了什么马蜂窝。”张郄脸色很糟,“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李恢揽着他的肩,“别介啊,咱兄弟什么大风大浪没走过来。”
“别,别捧我,你孑然一身,老子可是儿女双全,陪你玩不起。”
两人说笑着坐进警车,张郄掌着方向盘问,“头,现在去哪儿?”
“Sur afternoon!”
“草,大中午去酒吧干嘛,李恢同志,不是哥哥说你,虽然体制风气比较萎靡,但咱作风不能落下,思想不能滑坡。”
“有女人吗?”随即话风一转,张郄扭头腆着脸问道。
“想什么呢,办案。”
“办案办到女人肚子上去,高!”张郄竖起大拇指,李恢只想捂脸,“再逼逼,给嫂子打电话了。”
“开玩笑咯,什么德性,一个玩笑就玩不起。”
车子出了停车场,沿着省道朝市中心驶去。
两人一路拌嘴,张郄插科打诨,荤段子张嘴就来,他看出来李恢心情很糟,虽然表面上强撑着嘻嘻哈哈,其实脸色阴郁得要死,沉得能拧出水来。
光顾着斗嘴了,对面车道一辆泥头车驶来。
李恢心有所觉,猛然窜起,夺过方向盘猛打右转。
那泥头车加速冲来,看架势不像是失控,倒像是杀人灭口。
两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冷汗簌簌往下落。
张郄一脚刹车踩到底,四个轮子在柏油路上划出几道深痕,方向盘猛打,车头急速旋转90多度,在平地上打着旋儿。
轰的一声,泥头车重重撞在屁股上,带着桑塔纳爬上路基,狠狠撞在护栏上,铁质的围栏被深深撞地凹进去了,两根支柱被拉扯得几乎连根拔起,小半个车身悬在外面。
护栏外面是一处陡坡,高度达到七八米,房。
车前头撞瘪了,发动机盖弹飞,发动机冒着滚滚浓烟。
副驾驶的李恢直感觉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缓和下来,拔出手枪,打开保险,同时疯狂地按着安全带卡扣。
轰轰,发动机轰鸣的声音自后传来。
“卧槽!”
泥头车倒车七八米,再次加速撞来。
这次再无幸免,桑塔纳撞破护栏跌落下去,车子不断在六十度缓坡上碰撞翻滚,车身在碰撞中扭曲,变形,支离破碎。
轰的一声。
重重跌落在也不知过了多久。
李恢悠悠醒来,眯缝着的眼里,景色全是一片血红——血糊住了眼。
他挣扎地起来,伸手去开门,哪有门,门都撞飞掉了,落在七八米外。
脑子一团浆糊,天旋地转,人晕晕的,什么事都想不起来,他摸索着爬出车子,扶着车身直喘气。
剧烈的脑震**甚至让他一度无法思考。
“——大头。”
脑中一道电流穿过,李恢终于缓过一丝静明,想起了些什么,急忙返身察看。
“喂喂喂....老张,你别吓我,别吓我。”李恢的声调都带着哭腔,驾驶室整个框架都变形,张郄挤在里面,血头血脸,一声不吭歪着脑袋,仿佛熟睡过去。
他急忙跑过去拉驾驶室的门,门已经严重变形,根本拽不开,他又返身从副驾驶室内拽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人拖了出来。
身子还是热的,血呼啦了一地,李恢方寸大乱,抱着他慌里慌张打急救电话。
“喂,这里是急救中心,请问——”
“巴答路往南,127省道,自加油站往西十公里,路基,快啊!!!”几乎不等对面话落,他急促的开口催道。
在等待的时间里他愣愣地抱着自己的死党,身子在渐渐变冷,他脱下外套给他套上,不停拍打他的脸,“老张,醒醒啊,别睡啊,醒醒啊。”
“以后洗脚,18号技师让你,翠栏阁请客就请客,这次我不推卸了,什么贵的,你点什么,我不拦着,不逃单,这次我大出血,你给我醒来啊,给我快点醒来啊,什么要求都答应你,呜呜呜——老张,你个浑蛋,醒来啊,你让我怎么办啊,你让我跟嫂子怎么交代,怎么面对侄儿们呀,你个浑蛋,你走了不要紧,给我撂下一堆活,王八蛋,咱做兄弟的不能这样,赶紧给我醒来啊,呜呜呜——”
李恢悲痛欲绝,放声在空旷的荒野里绝望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