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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
漫无边际的黑。
四周一片死寂,脚下踩着泥潭,沉重,黏稠,冷冰冰。
孤独,寂寥,永恒,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彻底将他沉溺。
叶苏秦四肢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但连续几次,没能从滑腻的地面上站起来。看不到东西,只有触感,而触感反馈的信息则是湿冷,滑腻,黏糊糊。像是掉进了泥淖里,无法拔脱。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脑袋里的记忆,像玻璃般被人整个打碎。细密紊乱的记忆碎片充斥着脑海中每一个能够到达的角落里。
就像——就像一百万张拼图,随意散落在方寸大小的空间内。
你知道,你是永远也拼不好这些碎片了。
你徘徊在黑暗中,放弃了摸索,放弃了前进,怔怔地抱着双膝发呆,其实脑子里也空空如也。
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似乎思想也是。
不知过了多久,又如一瞬。
有什么在这个黑漆漆的空间内撕开了一个小口。
呼——
叶苏秦双手撑地大口喘息,浑身上下汗如泉涌,不断滴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很快,汗水汇聚成了一小滩水潭。
困顿,疲倦,仿佛身上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尖叫,每一寸肌肤都在阵痛。火辣辣的痛楚四面八方包抄过来,连同思维都下意识颤粟。
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剧痛,明明疼得要满地打滚,但他的意识却很清醒。
胸口的衣服裂了个大洞,原本纷飞的零部件,完完整整,焕然一新。心脏还在有力搏动,脾脏,肺部完好无损,新鲜的空气顺着气管往肺泡内冲。
本该死了的!?
为什么还活着?
被莎巴娜杀死的瞬间还刻在大脑皮层中,但接下来的一段却是空白。
不,也不完全空白,有很多记忆碎片,纷乱的,错综复杂的,零零碎碎的,有细小的只有零点几秒的瞬间,也有长达数分钟的场景片段。但——总是粘合不起来。
乱,太乱了。
他试图站起来,脚却软得只想跟地面深层次接触。
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
烂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调动体内的纳米元件进行调配肌肉运理。等等,纳米元件!
怎么回事?尼伯龙根的纳米元件数量怎么增多了,连同中枢脊柱上也密密麻麻趴附着一堆,亮晶晶的,仿佛连同脊椎也变成了水晶质地。
沿着神经线路,一颗颗渺小如尘埃的元件,那些自始至终懒趴趴的元件,今天竟然打了鸡血般的在沿着各种中枢神经,各种肌肉纹理,各种细小管道,在往来运营。
原本千呼万唤才能调动的机器,今天特别给力。一个念头过去,就能调配数以千计的元件。
神经反射弧的效率提高了百分之七点几,肌肉纤维密度提升了百分之九点三,脑细胞枢纽链接线增强了百分之四点三,诸此种种,不一而足。
身体机能竟然无形间扩张了这么多。
叶苏秦吃惊地扫视内部机理,原本他就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微到毫厘,现在在纳米机器辅助下,这个机能更加细微了。
他能够感受到身体内每一丝血液的流动,每一丝气力的流转。甚至能够指引它们去往身体内任何一个地方。
等等——
细微的观察力让他第一时间发现了异状。
他原本跟莎巴娜夫妇搏斗在一幢三层楼废墟间,这里是哪里?
黎明的光照折射下来,黑暗退散。
眼睛适应了一开始的刺目,原本模糊的画面渐渐变得清晰,面前的一切渐渐展露出来。
一股熟悉的味道更迭而来。
坍塌的墙面,破损的围栏,剥落的瓷砖和少了一半的阶梯。
与记忆中的某些建筑略略吻合,又全然面目全非。
耳边依稀传来琅琅的早读声。孩子们稚嫩的嗓音配合着荒凉古感的废墟,一种怪异的感觉迎上心头。
不对——不是幻觉。是真的有读书声,仿佛穿越过时间的桎梏,来到他的耳畔。
他寻声望去,还是那熟悉的教室,还有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怎么可能?
他怔怔地站了起来,脚步虚浮的朝着廊道尽头走去。
这是朝思暮想的兰墅中学五号教学楼,这是酣睡梦中最深处不敢触及的遥远回忆。
但四周凋败的景物时刻在提醒他,一切都是假的,这里是废土,是世界的末途。
可一声声熟悉的朗读声,像针一样,不断刺痛着他的回忆。
教室内,破败的桌椅,四分五裂的黑板,有虚影在晃动,一个个熟识的同学端坐在位置上,一个个仰着头望着黑板,年逾古稀,头发花白的讲师拿着戒尺在上面比画讲解。
但,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虚影勾勒了这场不真实的“回忆”。光线和尘埃毫无障碍地穿透过那些勾勒出来的虚影上面。依稀还是当初的面孔,依稀还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但,这些已然远去,不复回来。
叶苏秦苦笑,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累了,太累了。才会产生这种虚无缥缈的回忆。
他茫然地走在同学们的虚影间,在课桌间隙间,一张张的青涩脸庞上有着太多太多青葱的痕迹,他寻觅过去,想看看自己桌位上的自己。
那是一个剃着短发的飒爽女孩,背对着自己,看不清楚容貌,但身材娇小,透着一股青春活力。
咦——自己的记忆里好像掺杂进了什么不属于自己的回忆。
他微微有些错愕,伸手,轻轻摁在女孩肩膀上,似乎有什么心电感应,那女孩茫然回头